游龍山

作者：元好問（金末元初）

曩予魏大梁，得交此州雷與劉。自聞兩公誇南山，每恨南海北海風馬牛。老龍面目今日始一見，更信造物工雕鎪。

是時山雨晴，平田綠油油。并山涼氣多，況得通深幽。山泉谷口出迎客，石罅戛擊琳瑯球。

蜿蜒入微行，漸覺藤蘿罥衣樹打頭。惡木拉?棲，直干比指稠。石門無風白日靜，自是林響寒颼颼。

一峰忽當眼，仰看看不休。一峰一峰千百峰，雖欲一一顧揖知無由。金城偃蹇不得上，瑤甕回合如相留。

苔花萬錦石，丹碧爛不收。天關守虎豹，武庫開戈矛。小山隨起隨偃仆，獨立千仞絕頂縹緲之飛樓。

百花岡頭藉草坐，瀟灑正直金蓮秋。亭亭妙高臺，玉斧何年修？登高覽元化，快如鷹脫鞲。

山靈故為作開闔，巧與詩境供冥搜。白云何許來？纖絲弄輕柔。蓬萊作霧涌，飄飄與煙浮。

玉衣仙人鞭素虬，翕忽變化令人愁。須臾視六合，浩蕩不可求。初疑陶輪比運甓，今悟夜壑真藏舟。

劫石拂未窮，杞國浪自憂。斷鰲立極萬萬古，爭遣起滅如浮漚。快哉萬里風，一掃天四周。

誰言太始再開辟，日馭本自無停辀。舉手謝山靈，就無清涼毫相非神羞。

賤子貪名山，客刺已屢投。黃華掛鏡臺，天壇避秦溝。太山神明觀，二室汗漫游。

胸中隱然復有此大物，便可揮斥八極隘九州。玉峰有佳招，絕唱須一酬。

為君探囊擲下珊瑚鉤，白云相望空悠悠。異時華表見老鶴，姓字莫忘元丹丘。

譯文

從前我在魏國大梁，結識了此地的雷、劉二人。自從聽他們夸贊南山，常遺憾彼此相隔遙遠難見。今日才得見龍山真面目，更相信大自然造化精巧。當時山雨初晴，平田一片翠綠。沿山涼氣襲人，還能深入幽靜之處。山泉從谷口流出似在迎客，石縫間水流撞擊如美玉相擊。我們蜿蜒前行，漸覺藤蘿掛衣、樹枝碰頭。惡木被拉斷，筆直樹干如手指般密集。石門無風，白日靜謐，林間卻寒聲颼颼。一座山峰忽然映入眼簾，仰看個不停。一峰又一峰，千百座山峰，想一一顧盼行禮也不可能。險峻山峰難以攀登，山巒回環似在挽留。青苔如錦覆蓋石頭，色彩絢爛。山關似有虎豹把守，山林如武庫陳列戈矛。小山起伏不定，獨立千仞的絕頂有縹緲飛樓。在百花岡頭草地而坐，正值金蓮盛開的瀟灑秋日。高臺亭亭玉立，不知何年修建。登高俯瞰自然變化，暢快如鷹脫籠。山靈特意開合景致，巧妙供詩人探尋詩境。白云不知從哪來，輕柔如絲。如蓬萊仙島霧氣涌起，飄飄如煙。似有玉衣仙人鞭打白虬，瞬息變化讓人驚嘆。片刻間環視天地，廣闊難尋邊際。起初疑惑如陶輪運甓，如今領悟如夜壑藏舟。巨石無窮無盡，杞人何須自憂。天地穩固萬古，怎會如泡沫般生滅。快哉萬里風，一掃天空四周。誰說天地再次開辟，太陽本就不停運行。舉手向山靈告別，即便沒有清涼法相也不羞愧。我貪戀名山，已多次投名拜訪。黃華、天壇、太山、二室我都曾游歷。心中有了龍山這等勝景，便可揮斥方遒，覺九州狹隘。玉峰有好邀約，定要以絕唱回應。為你從囊中擲下珊瑚鉤，白云空自悠悠。他日若像華表見老鶴，莫忘我元丹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