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張拱微出都
歸臥不自得,出門無所投。
獨尋城隅水,送子因遠游。
荒林纏悲風,慘慘吹駝裘。
捉手共笑語,顧瞻中河舟。
嗟人皆行樂,而我方坐愁。
腸胃繞鐘山,形骸空此留。
念始讀詩書,豈非亦有求。
一來裹青衫,觸事自悔尤。
誤為世所容,榮祿今白頭。
塞責以區區,一毛施萬牛。
不足助時治,但為故人羞。
寬恩許自劾,終欲東南流。
子今涉冬江,船必泊蔡洲。
寄聲冶城人,為我問一丘。
歸臥不自得,出門無所投。
獨尋城隅水,送子因遠游。
荒林纏悲風,慘慘吹駝裘。
捉手共笑語,顧瞻中河舟。
嗟人皆行樂,而我方坐愁。
腸胃繞鐘山,形骸空此留。
念始讀詩書,豈非亦有求。
一來裹青衫,觸事自悔尤。
誤為世所容,榮祿今白頭。
塞責以區區,一毛施萬牛。
不足助時治,但為故人羞。
寬恩許自劾,終欲東南流。
子今涉冬江,船必泊蔡洲。
寄聲冶城人,為我問一丘。
歸居獨處心中不暢快,出門也不知投向何處。獨自來到城角河邊漫步,因送你遠游而在此停留。荒涼的樹林裹著悲風,凄冷地吹著你的皮裘。我們握手共話歡聲笑語,回頭望河中央的行舟。可嘆他人都在尋歡作樂,而我卻獨自愁緒難收。我的心早已繞著鐘山,身體卻在此處空自停留。回想當初苦讀詩書時,難道不是也有追求?一入仕途穿上青衫,遇事便自悔錯咎。誤被世俗所容納,如今白發仍食榮祿。勉強盡責如以毛助牛,不足以輔助時政,只讓故人蒙羞。幸得寬恩允許自劾,最終欲歸向東南方。你今冬日渡江而行,船必定停泊蔡洲。請代我問候冶城友人,為我詢問那隱居的山丘。
城隅:城墻角落。
駝裘:用駝毛制成的皮衣,指粗陋的冬衣。
鐘山:今南京紫金山,此處代指作者心向往的歸隱之地。
青衫:古代低級官員的服飾,此處指入仕。
自劾:自我彈劾,指請求辭官。
蔡洲:古地名,在今南京西南長江中。
冶城:南京古城名,東晉時為冶鑄之地,此處代指南京舊友。
一丘:指隱居的處所,典出《漢書·敘傳》“漁釣一壑,則萬物不奸其志;棲遲一丘,則天下不易其樂”。
此詩約作于王安石晚年退居江寧(今南京)前。當時作者歷經變法波折,對仕途深感失望,萌生歸隱之意。張拱微為作者友人,此次離京遠游,作者借送別之機,抒發自身久居官場的悔意與對歸居田園的向往。
詩以送別為線索,先寫送別的場景與愁緒,再回溯仕途經歷,直陳“誤為世所容”的悔恨,最后以托友問隱作結,層層深入展現內心矛盾。全詩將個人失意與歸隱之愿結合,情感真摯,是王安石后期詩歌中“由仕而隱”心路歷程的典型寫照。
天花子落月中樓,香滿三千世界秋。 下有老人常斫樹,至今玉斧不曾修。
此身何補一毫芒,三辱清時政事堂。 病骨未為山下土,尚尋遺墨話存亡。
朔風動秋草,清蹕長安道。長城連不窮,所以隔華戎。 規模惟圣作,荷負曉成功。鳥庭已向內,龍荒更鑿空。 玉關塵卷靜,金微路已通。湯征隨北怨,舜詠起南風。 畫野功初立,綏邊事云集。朝服踐狼居,凱歌旋馬邑。 山響傳鳳吹,霜華藻瓊钑。屬國擁節歸,單于款關入。 日落寒云起,驚沙被原隰。零落葉已寒,河流清且急。 四時徭役盡,千載干戈戢。太平今若斯,汗馬竟無施。 惟當事筆研,歸去草封禪。
危弦斷客心,虛彈落驚禽。新秋百慮凈,獨夜九愁深。 枯蓬唯逐吹,墜葉不歸林。如何悲此曲,坐作白頭吟。
蘭葉春葳蕤,桂華秋皎潔。 欣欣此生意,自爾為佳節。 誰知林棲者,聞風坐相悅。 草木有本心,何求美人折!
江南有丹橘,經冬猶綠林。 豈伊地氣暖?自有歲寒心。 可以薦嘉客,奈何阻重深。 運命惟所遇,循環不可尋。 徒言樹桃李,此木豈無陰?
萬丈洪泉落,迢迢半紫氛。(洪 一作:紅) 奔流下雜樹,灑落出重云。 日照虹霓似,天清風雨聞。 靈山多秀色,空水共氤氳。
狂簡誰諧俗,幽居頗自便。 看云常獨坐,聽雨或高眠。 字許鄰人問,詩從野老傳。 久知山木喻,細讀養生篇。 雨后看新水,天空望遠山。 入云蒼隼健,坐浪白鷗閑。 慮淡時時遣,詩清字字刪。 才疏信樗散,非為惜朱顏。
水國春光動,天涯客未行。 草連千里綠,月共故鄉明。 游說黃金盡,思歸白發生。 男兒四方志,不獨為功名。
江南柳,江南柳,春風裊裊黃金絲。 江南柳,年年好,江南行客歸何時?蒼海茫茫波萬丈,鄉 關遠在天之涯。 天涯之人日夜望歸舟,坐對落花空長嘆。 但識相思苦,那識行人行路難。 人生莫作遠游客,少年兩鬢如霜白。
芙蕖與草本諸花似覺稍異,然有根無樹,一歲一生,其性同也。譜云:“產于水者曰草芙蓉,產于陸者曰旱蓮。”則謂非草木不得矣。予夏季倚此為命者,非故效顰于茂叔而襲成說于前人也。以芙蕖之可人,其事不一而足,請備述之。
群葩當令時,只在花開之數日,前此后此皆屬過而不問之秋矣。芙蕖則不然。芙蕖自荷錢出水之日,便為點綴綠波;及其莖葉既生,則又日高日上,日上日妍。有風既作飄飖之態,無風亦呈裊娜之姿,是我于花之未開,先享無窮逸致矣。迨至菡萏成花,嬌姿欲滴,后先相繼,自夏徂秋,此則在花為分內之事,在人為應得之資者也。及花之既謝,亦可告無罪于主人矣;乃復蒂下生蓬,蓬中結實,亭亭獨立,猶似未開之花,與翠葉并擎,不至白露為霜而能事不已。此皆言其可目者也。
可鼻,則有荷葉之清香,荷花之異馥;避暑而暑為之退,納涼而涼逐之生。
至其可人之口者,則蓮實與藕皆并列盤餐而互芬齒頰者也。
只有霜中敗葉,零落難堪,似成棄物矣;乃摘而藏之,又備經年裹物之用。
是芙蕖也者,無一時一刻不適耳目之觀,無一物一絲不備家常之用者也。有五谷之實而不有其名,兼百花之長而各去其短,種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? 予四命之中,此命為最。無如酷好一生。竟不得半畝方塘為安身立命之地。僅鑿斗大一池,植數莖以塞責,又時病其漏。望天乞水以救之,殆所謂不善養生而草菅其命者哉。
云對雨,雪對風。 花對樹,鳥對蟲。 山清對水秀,柳綠對桃紅。
秋花之香者,莫能如桂。樹乃月中之樹,香亦天上之香也。但其缺陷處,則在滿樹齊開,不留余地。予有《惜桂》詩云:“萬斛黃金碾作灰,西風一陣總吹來。早知三日都狼藉,何不留將次第開?”盛極必衰,乃盈虛一定之理,凡有富貴榮華一蹴而就者,皆玉蘭之為春光,丹桂之為秋色。
梧桐一樹,是草木中一部編年史也。舉世習焉不察,予特表而出之。花木種自何年?為壽幾何歲?詢之主人,主人不知;詢之花木,花木不答。謂之“忘年交”則可,予以“知時達務”,則不可也。梧桐不然,有節可紀,生一年,紀一年。樹有樹之年,人即紀人之年,樹小而人與之小,樹大而人隨之大,觀樹即所以現身。《易》曰:“觀我生進退”。欲觀我生,此其資也。
予垂髫種此,即于樹上刻詩以紀年,每歲一節,即刻一詩,惜為兵燹所壞,不克有終。猶記十五歲刻桐詩云:“小時種梧桐,桐葉小于艾。簪頭刻小詩,字瘦皮不壞。剎那三五年,桐大字亦大。桐字已如許,人大復何怪。還將感嘆詞,刻向前詩外。新字日相催,舊字不相待。顧此新舊痕,而為悠忽戒。”此予嬰年著作,因說梧桐,偶爾記及,不則竟忘之矣。即此一事,便受梧桐之益。然則編年之說,豈欺人語乎?
婺城攻陷西南角,三日人頭如雨落。 輕則鴻毛重泰山,志士誰能不溝壑。 胡君妻子泣如洗,我獨破涕為之喜。 既喜君能殉國危,復喜君能死知己。 生芻一束人如玉,人百其身不可贖。 與子交淺情獨深,愿言為子殺青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