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深夜苦短，燈冷焰不長。塵蠹文字細，病眸澁無光。坐久百骸倦，中遭群慮戕。尋前顧后失，得一念十忘。乃知學在少，老大不可彊。廢書誰與語，嘆息自悲傷。
因憶石夫子，徂徠有茅堂。前年來京師，講學居上庠。青衫綴朝士，面有數畝桑。不耐群兒嗤，束書歸故鄉。卻尋茅堂在，高臥泰山傍。圣經日陳前，弟子羅兩廂。大論叱佛老，高聲誦虞唐。賓朋足棗栗，兒女飽糟糠。雖云待官闕，便欲解朝裳。有似蠶作繭，縮身思自藏。
嗟我一何愚，貪得不自量。平生事筆硯，自可娛文章。開口攬時事，論議爭煌煌。退之嘗有云，名聲暫膻香。誤蒙天子知，侍從列班行。官榮日已寵，事業暗不彰。器小以任大，躋顛理之常。圣君雖不誅，在汝豈自遑。不能雖欲止，怳若失其方。
卻欲尋舊學，舊學已榛荒。有類邯鄲步，兩失皆茫茫。便欲乞身去，君恩厚須儻。又欲求一州，俸錢買歸裝。譬如歸巢鳥，將棲少徊翔。自覺誠未晚，收愚老縑緗。
春夜深沉但苦于時間短暫，燈光清冷火焰也不明亮。書被蟲蛀文字細小難辨，病眼干澀毫無光彩。久坐后全身疲倦，心中又遭各種憂慮傷害。回憶過往瞻望未來都迷茫無措，記住一點卻忘掉十點。才知道學習要趁年少，年紀大了就不能勉強。放下書無人可傾訴，只能獨自嘆息悲傷。于是想起石夫子，在徂徠山有間茅屋。前年來到京城，在太學講學。身著青衫躋身朝官之列，臉上帶著質樸的氣色。受不了那些小兒的嘲笑，收拾書籍回到故鄉。回到茅屋依舊在，在泰山旁安然高臥。儒家經典每日擺在面前，弟子們分列兩旁。大聲批判佛道學說，高聲誦讀上古圣君之事。賓朋有棗栗可吃，兒女也能吃飽粗食。雖說等著補缺做官，卻想解下官服。就像蠶作繭，縮身想把自己藏起來。可嘆我多么愚蠢，貪婪得不自量力。一生與筆硯為伴，本可在文章中自娛自樂。卻開口談論時事，激烈地發表議論。韓愈曾說過，名聲只是一時的。我誤蒙天子賞識，在侍從之列。官職日益榮耀，事業卻不見顯著。能力小卻擔當大任，跌倒失敗是常理。圣明君主雖不責罰，自己難道不惶恐？想停止卻不能，茫然不知方向。想重拾舊學，舊學已荒廢。就像邯鄲學步，兩頭都落空。想辭官歸隱，君恩深厚或許不允許。又想求個州官之職，用俸祿買歸鄉的行裝。就像歸巢的鳥，棲息前還需稍作徘徊。自覺還不算晚，收起愚笨專心于書卷。
塵蠹（dù）：被灰塵和蛀蟲侵蝕。
病眸：生病的眼睛。澁（sè）：同“澀”。
百骸：指全身。
群慮戕（qiāng）：被各種憂慮傷害。
彊（qiáng）：同“強”，勉強。
石夫子：指石介，字守道，號徂徠先生。
徂徠：山名，在今山東泰安東南。
上庠（xiáng）：古代的大學，這里指太學。
青衫：唐制，文官八品、九品服以青，后借指官職卑微。
虞唐：指虞舜和唐堯，古代的圣君。
待官闕：等待官職空缺。
朝裳：朝服，借指官職。
膻（shān）香：羊肉的氣味，比喻名聲。
列班行：在朝為官。
榛（zhēn）荒：荒蕪。
邯鄲步：指邯鄲學步的典故。
乞身：請求辭官。
須儻（tǎng）：或許。
縑緗（jiān xiāng）：指書卷。
此詩創作于歐陽修在鎮陽任職期間。當時他在官場經歷了一些波折，雖有官職在身，但事業上并無顯著成就，內心感到迷茫和疲憊。看到石介能夠毅然回歸故鄉專心講學，歐陽修對自己的人生選擇產生了反思，從而創作了這首詩。
這首詩主旨在于表達詩人對自身人生道路的反思和對歸隱的向往。其突出特點是情感真摯，通過自身經歷和他人生活的對比，展現出內心的矛盾與掙扎。在文學史上，它體現了歐陽修詩歌關注自身情感和人生思考的一面，反映了當時士人的精神狀態。
渭水西來萬里遙，行人歸去水迢迢。 垂楊不系離情住，只送飛花過渭橋。
練槌{髟圭}髻紫頭繩，金繡云肩翠玉纓。 學舞天魔才擺隊，長安又領接番僧。
寶剎新妝法事修，五臺新剎欲同游。 六宮侍女知多少，太后床前早扣頭。
那吒城內起樓臺，萬朵宮花次第開。 見說南朝好兒女，遠隨帝璽渡江來。
天街云騎擁青騧，明月參差印帽紗。 簇仗旌旗相掩映，報班鐘鼓未停撾。 晨光隱約通三殿，和氣氤氳滿萬家。 朝下迥無人語雜，早鶯啼出內園花。
多少恨，昨夜夢魂中。還似舊時游上苑，車如流水馬如龍。花月正春風。
江上探春回，正值早梅時節。兩行小槽雙鳳，按涼州初徹。 謝娘扶下繡鞍來，紅靴踏殘雪。歸去不須銀燭，有山頭明月。
漢祚惟永，神功中興。風驅氛祲，天覆黎蒸。 三光再朗，庶績其凝。重熙累洽，景命是膺。
欲吊忠魂湘水濱，云雷何意展經綸。難排閶闔空搔首，既墮冰霜枉惜春。
三徑未荒糜是友，一編常對蠹為隣。從今恥誦同仇句，驚餌傷弓隱倍真。
長吁終日竟何因，日月應憐率土臣。燃燼未聞腸欲冷，臥薪何補事成陳。
心堅愛鼎我非貴，骨傲時妝眾所嗔。巳矣老農堪沒世，忍稱投閣大夫新。
相國已隨麟閣貴，家風第一右丞詩。 笄年解笑鳴機婦，恥見蘇秦富貴時。
立言高往古，抱道郁當時。 鉛槧方終業，風燈忽遘悲。 名垂文苑傳，行紀太丘碑。 后嗣皆鸞鷟，吾知慶有詒。
十五年來，逢寒食節，皆在天涯。嘆雨濡露潤，還思宰柏，風柔日媚，羞看飛花。麥飯紙錢，只雞斗酒，幾誤林間噪喜鴉。天笑道，此不由乎我，也不由他。 鼎中煉熟丹砂。把紫府清都作一家。想前人鶴馭，常游絳闕，浮生蟬蛻，豈戀黃沙。帝命守墳，王令修墓，男子正當如是邪。又何必，待過家上冢，書錦榮華。
杜鵑日日勸人歸，一片歸心誰得知。 望帝有神如可問，謂予何日是歸期。
雪中松柏愈青青，扶植綱常在此行。 天下久無龔勝潔，人間何獨伯夷清。 義高便覺生堪舍，禮重方知死甚輕。 南八男兒終不屈，皇天上帝眼分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