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刷刷題
陳六事疏
[明代] 張居正
  聞帝王之治天下,有大本,有急務;正心修身,建極以為臣民之表率者,圖治之大本也;審幾度勢,更化宜民者,救時之急務也。大本雖立,而不能更化以善治,譬之琴瑟不調,不解而更張之,不可鼓也。恭惟我皇上,踐祚以來,正身修德,講學勤政,惓惓以敬天法祖為心,以節財愛民為務:圖治之大本,即以立矣。但近來風俗人情,積習生弊,有頹靡不振之漸,有積重難反之幾,若不稍加改易,恐無以新天下之耳目,一天下之心志。臣不揣愚陋,日夜思惟,謹就今時之所宜者,條為六事,開款上請,用備圣明采擇。臣又自惟,幸得以經術,遭逢圣主,備位輔弼,朝夕與同事諸臣,寅恭諧協,凡有所見,自可隨事納忠,似不必更有建白。但臣之愚昧,竊見皇上有必為之志,而淵衷靜默,臣下莫能仰窺;天下有愿治之心,而舊習因仍,趨向未知所適。故敢不避形跡,披瀝上陳,期于宣昭主德而齊一眾志,非有他也。伏乞圣慈垂鑒,俯賜施行,天下幸甚,臣愚幸甚。計開:
  一、省議論   臣聞天下之事,慮之貴詳,行之貴力,謀在于眾,斷在于獨。漢臣申公云:“為治不在多言,顧力行如何耳。”臣竊見頃年以來,朝廷之間,議論太多,或一事而甲可乙否,或一人而朝由暮跖,或前后不覺背馳,或毀譽自為矛盾,是非淆于唇吻,用舍決于愛憎,政多分更,事無統紀。又每見督撫等官,初到地方,即例有條陳一疏,或漫言數事,或更置數官,文藻兢工,覽者每為所眩,不曰“此人有才”,即曰“此人任事”。其實蒞位之始,地方利病,豈盡周之?屬官賢否,豈能洞察?不過采聽于眾口耳。讀其辭藻,雖若燦然,究其指歸,芒未有效。此其久也,或并其自言者而忘之矣。即如昨年,皇上以虜賊內犯,特敕廷臣,集議防虜之策。當其時,眾言盈庭,群策畢舉,今又將一年矣,其所言者,果盡舉行否乎?其所行者,果有實效否乎?又如薊鎮之事,初建議者曰“吾欲云云”,當事者亦曰“吾欲云云”,曾無幾何,而將不相能,士嘩于伍,異論繁興,訛言踵至,于是議罷練兵者,又紛紛矣。
  臣竊以為事無全利,亦無全害,人有所長,亦有所短,要在權利害之多寡,酌長短之所宜,委任責成,庶克有濟。今始則計慮未詳,既以人言而遽行,終則執守靡定,又以人言而遽止,加之愛惡交攻,意見橫出,讒言微中,飛語流傳,尋之莫究其端,聽者不勝其眩,是以人懷疑貳,動見诪張,虛曠歲時,成功難睹。語曰,“多指亂視,多言亂聽!”此最當今大患也。伏望皇上自今以后,勵精治理,主宰化機,掃無用之虛詞,求躬行之實效。欲為一事,須審之于初,務求停當,及計慮已審,即斷而行之,如唐憲宗之討淮蔡,雖百方阻之,而終不為之搖。欲用一人,須慎之于始,務求相應,既得其人,則信而任之,如魏文侯之用樂羊,雖謗書盈篋,而終不為之動。再乞天語,叮嚀部院等衙門,今后各宜仰體朝廷省事尚實之意,一切奏章,務從簡切,是非可否,明白直陳,毋得彼此推諉,徒托空言。其大小臣工,亦各宜秉公持正,以誠心直道相與,以勉修職業為務,反薄歸厚,尚質省文,庶治理可興,而風俗可變也。伏乞圣裁。
  二、振紀綱   臣聞人主以一身而居乎兆民之上,臨制四海之廣,所以能使天下皆服從其教令,整齊而不亂者,綱紀而已。綱如網之有繩,紀如絲之有總。詩曰:“勉勉我王,綱紀四方”。此人主太阿之柄,不可一日而倒持者也。臣竊見近年以來,紀綱不肅,法度不行,上下務為姑息,百事悉從委徇,以模棱兩可謂之調停,以委屈遷就謂之善處,法之所加,唯在于微賤,而強梗者雖壞法干紀而莫之誰何。禮之所制,反在于朝廷,而為下者或越理犯分而恬不知畏,陵替之風漸成,指臂之勢難使。賈誼所謂跖戾者,深可慮也。然人情習玩已久,驟一振之,必將曰:“此拂人之情者也?!庇謱⒃唬骸按藙諡椴偾姓咭病!背颊堄幸越庵?,夫徇情之與順情,名雖同而實則異,振作之與操切,事若近而用則殊,蓋順情者因人情之所同欲者而施之,《大學》所謂“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惡惡之”者也。若徇情則不顧理之是非,事之可否,而惟人情之是便而已。振作者謂整齊嚴肅,懸法以示民而使之不敢犯,孔子所謂“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”者也。若操切則為嚴刑峻法,虐使其民而已。故情可順而不可徇,法宜嚴而不宜猛。伏望皇上奮乾剛之斷、普離照之明,張法紀以肅群工,攬權綱而貞百度,刑賞予奪,一歸之公道而不必曲徇乎私情,政教號令,必斷于宸衷而毋致紛更于浮議。法所當加,雖貴近不宥,事有所枉,雖疏賤必申。仍乞敕下督察院查照嘉靖初年所憲綱事理,再加申飭。秉持公論,振揚風紀,以佐皇上明作勵精之治,庶體統正,朝廷尊而下有法守矣,伏乞圣裁。
  三、重詔令   臣聞君者,主令者也,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。君不主令則無威,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無法,斯大亂之道也。臣看得舊規,凡各衙門章奏奉旨,有某部看了來說者,必是緊關事情、重大機務;有某部知道者,雖若稍緩,亦必合行事務,或關系各地方民情利病,該衙門自宜恭酌緩急,次第題覆。至于發自圣衷,特降敕諭者,又與泛常不同,尤宜上緊奉行,事乃無壅。蓋天子之號令,譬之風霆,若風不能動而霆不能擊,則造化之機滯而乾坤之用息矣。臣竊見近日以來,朝廷詔旨,多廢格不行,抄到各部,既從停閣,或已題奉欽依,一切視為故紙,禁之不止,令之不從。至于應勘應報,奉旨行下者,各地方官尤屬遲慢,有查勘一事而數十年不完者,文卷委積,多致沉埋,干證之人,半在鬼錄,年月既遠,事多失真,遂使漏網終逃。國有不伸之法,覆盆自苦,人懷不白之冤,是非何由而明?賞罰何由而當?伏望敕下部、院等衙門,凡大小事務,既奉明旨,須數日之內,即行題復,若事了然,明白易見者,即宜據理剖斷,毋但諉之撫、按議處,以至耽延。其有合行議勘問奏者,亦要酌量事情緩急,道里遠近,嚴立限期,責令上緊奏報,該部置立號簿,發記注銷。如有違限不行奏報者,從實查參,坐以違制之罪,吏部即以此考其勤惰,以為賢否,然后人思盡職而事無壅滯也。伏乞圣裁。
  四、核名實   臣聞人主之所以馭其臣者,賞罰用舍而已。欲用舍賞罰之當,在于綜核名實而已,臣每見朝廷欲用一人當事者,輒有乏才之嘆。竊以為古今人才,不甚相遠,人主操用舍予奪之權,以奔走天下之士,何求而不得,而曰“世無才焉”!臣不信也。惟名實之不核,揀擇之不精,所用非其所急,所取非其所求,則士之爵祿不重,而人懷僥幸之心,牛驥以并駕而俱疲,工拙以混吹而莫辨,才惡得而不乏,事惡得而有濟哉!臣請略言其概。夫器必試而后知其利鈍,馬必駕而后知其駑良,今用人則不然,稱人之才,不必試之而以事,任之以事,不必更考其成,及至賁事之時,又未必明正其罪。椎魯少文者以,無用見議,而大言不當者,以虛聲竊譽;倜儻沆直者,以忤時難合,而脂韋逢迎者以巧宦易容;其才雖可用也,或以卑微而輕忽之,其才本無取也或以名高而尊禮之;或因一事之善而終身借之以為資,或以一動之差而眾口訾之以為病。加以官不久任,事不責成,更調太繁,遷轉太驟,資格太拘,毀譽失實。且近來又有一種風尚,士大夫務為聲稱,舍其職業而出位是思,建白條陳連篇累牘,至核其本等職業,反屬茫昧。主錢榖者不對出納之數,司刑名者未諳律例之文,官守既失,事何由舉,凡此皆所謂名與實爽者也。如此則真才實能之士何由得進,而百官有司之職何由得舉哉。故臣妄以為,世不患無才,患無用之之道,如得其道則舉天下之士,唯上之所欲為無不應者。臣愿皇上慎重名器,愛惜爵賞,用人必考其終,授任必求其當,有功于國家,即千金之賞,通侯之印,亦不宜吝,無功于國家,雖顰睨之微,敝袴之賤,亦勿輕予。仍乞敕下吏部嚴課之法,審名實之歸,遵照祖宗舊制,凡京宮及外官三六年考滿,毋得概引復職,濫給恩典,須明白開具稱職平常不稱職,以為殿最,若其功過未大顯著,未可遂行黜涉者,乞將誥敕勛階等項酌量裁與,稍加差等,以示激勸。至于用舍進退,一以功實為準,毋徙眩于聲名,毋盡拘于資格,毋搖之以毀譽,毋雜之以愛憎,毋以一事概其平生,毋以一眚掩其大節。在京各衙門佐貳官,須量之才器之所宜者授之,平居則使之講究職業,贊佐長官,如長官有缺即以佐貳代之,不必另索其屬官,有諳練故事,盡心官守者,九年任滿亦照吏部升授京職,高者即轉本衙門堂上官,小九卿堂官,品級相同者,不必更相調用,各處巡撫官果于地方相宜久者,或就彼加秩,不必又遷他省,布按二司官如參議久者即可遷參政,從事久者即可升副使,不必互轉數易以滋勞擾,如此則人有專職,事可責成,而人才亦不患其缺失矣,此外如臣言有未盡者,亦乞敕下該部,悉心請求條列具奏。伏乞圣裁。
  五、固邦本   臣聞帝王之治,欲攘外者必先安內,書曰民為邦本,本固邦寧。自古極治之時,不能無夷狄盜賊之患,唯百姓安樂,家給人足,則雖有外患而邦本深固,自可無虞,唯是百姓愁苦思亂,民不聊生,然后夷狄盜賊乘之而起。蓋安民可以行義,而危民易與為非,其勢然也。恭惟皇上嗣登大寶,首下蠲恤之詔,黎元忻忻,方切更生。獨昨歲以元年,蠲賦一半,國用不足,又邊費重大,內帑空乏,不得已差四御史分道督賦,三督御史清理屯監,皆一時權宜以佐國用之急。而人遂有苦其搜刮者,臣近日訪之外論,皆稱不便,緣各御史差出,目見百姓窮苦亦無別法,清查止將官庫所儲,盡行催解。以致各省庫藏空虛,水旱災傷視民之死而不能賑,兩廣用兵供餉百出而不能支,是國用未充而元氣已耗矣。臣竊以為天之生財,在官在民,止有此數,譬之于人,稟賦強弱自有定分,善養生者唯樽節愛惜,不以嗜欲戕之,亦皆足以卻病而延壽。昔漢昭帝承武帝多事之后,海內虛耗,霍光佐之節儉省用,與民休息,行之數年,百姓阜安,國用遂足。然則與其設法征求,索之于有限之數以病民,孰若加意省儉,取之于自足之中以厚下乎。仰惟皇上即位以來,凡諸齋蘸土木淫侈之費悉行停革,雖大禹之克勤克儉不是過矣,然臣竊以為,矯枉必須過正,當民窮財盡之時,若不痛加省節,恐不能救也。伏望皇上軫念民窮,加惠邦本,于凡不急工程,無益征辦,一切停免,敦尚儉素以為天下先。仍乞敕下吏部,慎選良吏,牧養小民,其守令賢否殿最,惟以守巳端潔,實心愛民乃與上考稱職,不次擢用,若但善事上官,干理薄書而無實政及于百姓者,雖有才干局止于中考,其貪污顯著者,嚴限追贓,押發各邊,自行輸納,完日發遣發落,不但懲貪,亦可以為實邊之一助,再乞敕下戶部,悉心講求財用之所以日匱者,其弊何在,今欲措理其道何由,今俗侈糜,官民服舍俱無限制,外之豪強兼并,賦役不均,花分詭寄,恃頑不納田糧,偏累小民。內之官府造作,侵欺冒破,奸徒罔利,有名無實,各衙門在官錢糧,漫無稽查,假公濟私,官吏滋弊。凡此耗財病民之大者,若求其害財者而去之,則亦何必索之于窮困之民,以自耗國家之元氣乎。前項催督御史事完之后,宜即令回京,此后不必再差,重為地方之病。其屯監各差都御史,應否取回別用。但責成于該管撫按使之悉心清理,亦乞敕下該部從長計議,具奏定奪,以后上下唯務清心省事,安靜不擾,庶民生可遂而邦本獲寧也,伏乞圣裁。
  六、飭武備   臣惟當今之事,其可慮者,莫重于邊防,廟堂之上,所當日夜圖畫者,亦莫急于邊防。邇年以來虜患日深,邊事久廢,比者屢蒙圣諭,嚴飭邊臣,人心思奮,一時督撫將領等官,頗稱得人,目前守御似亦略備矣。然臣以為,虜如禽獸然,不一創之,其患不止,但戰乃危事,未可易言,應從容審圖,以計勝之耳。今之上策莫如自治,而其機要所在,惟在皇上赫然奮發,先定圣志,圣志定,而懷忠蘊謀之士得效于前矣,今譚者皆曰吾兵不多,食不足,將帥不得其人,臣以為此三者皆不足患也。夫兵不患少而患弱,今軍伍雖缺,而糧籍具存,若能按籍征求,清查影占,隨宜募補著實訓練,何患無兵。捐無用不急之費,并其財力以撫養戰斗之士,何患無財。懸重賞以勸有功,寬文法以伸將權,則忠勇之夫孰不思奮,有何患于無將。臣之所患,獨患中國無奮發勵激之志,因循怠玩,姑務偷安,則雖有兵食良將,亦恐不能有為耳。故臣愿皇上急先自治之圖,堅定必為之志,屬任謀臣,修舉實政,不求近功,不忘有事,熟計而審行之,不出五年,虜可圖矣。至于目前自守之策,莫要于選擇邊吏,團練鄉兵,并守墩堡,令民收保,時簡精銳,出其空虛以制之。虜即入犯,亦可不至大失。此數者,昨雖已經閣部議行,臣猶恐人心玩遏日久,尚以虛文塞責。伏乞敕下兵部,申飭各編督撫,務將邊事著實舉行,俟秋防畢日,嚴查有無實效,大行賞罰。庶沿邊諸郡,在在有備而虜不敢窺視也。再照祖宗時,京營之兵數十萬,今雖不足,尚可得八九萬人,若使訓練有方,亦豈盡皆無用?但士驕惰,法令難行,雖春秋操練,徒具文耳。臣考之古禮,及我祖宗故事,俱有大閱之禮,以細武事而戒不虞。今京城內外,守備單弱,臣常以為憂。伏乞敕下戎政大臣,申嚴軍政,設法訓練,每歲或間歲季冬農隙之時,恭請圣駕親臨校閱。一以試將官之能否,一以觀軍士之勇怯,有技精藝熟者,分別賞赍,老弱不堪者,即行汰易。如此,不惟使輦觳之下,常有數萬精兵,得居重而馭輕之道,且此一舉動,傳之遠近,皆知皇上加意武備,整飭戎事,亦足以伐狂虜之謀,銷未萌之患,誠轉弱為強之一機也。伏乞圣裁。
淮南子·本經訓
[兩漢] 劉安
  太清之始也,和順以寂漠,質真而素樸,閑靜而不躁,推移而無故,在內而合乎道,出外而調于義,發動而成于文,行快而便于物。其言略而循理,其行侻而順情,其心愉而不偽,其事素而不飾。是以不擇時日,不占卦兆,不謀所始,不議所終;安則止,激則行;通體于天地,同精干陰陽;一和于四時,明照于日月,與造化者相雌雄。是以天覆以德,地載以樂;四時不失其敘,風雨不降其虐;日月淑清而揚光,五星循軌而不失其行。當此之時,玄元至湯而運照,鳳麟至,蓍龜兆,甘露下,竹實滿,流黃出而朱草生,機械詐偽,莫藏于心。
  逮至衰世,鐫山石,鍥金玉,擿蚌蜃,消鋼鐵,而萬物不滋。刳胎殺夭,麒麟不游:覆巢毀卵,鳳皇不翔;鉆燧取火,構木為臺;焚林而田,竭澤而漁;人械不足,畜藏有余,而萬物不繁兆,萌牙卵胎而不成者,處之太半矣。積壤而丘處,糞田而種谷;掘地而井飲,疏川而為利;筑城而為固,拘獸以為畜;則陰陽繆戾,四時失敘;雷霆毀折,雹霰降虐;氛霧霜雪不霽,而萬物燋夭。菑榛穢,聚埒畝;芟野菼,長苗秀;草木之句萌銜華戴實而死者,不可勝數。乃至夏屋宮駕,縣聯房植;橑檐榱題,雕琢刻鏤;喬枝菱阿,夫容芰荷;五采爭勝,流漫陸離;修掞曲校,夭矯曾撓,芒繁紛挐,以相交持;公輸、王爾無所錯其剞劂削鋸,然猶未能澹人主之欲也。是以松柏菌露夏槁,江河三川,絕而不流,夷羊在牧,飛蛩滿野;天旱地坼,鳳皇不下;句爪、居牙、戴角、出距之獸,于是鷙矣。民之專室蓬廬,無所歸宿,凍餓饑寒,死者相枕席也。及到分山川豁谷,使有壤界;計人多少眾寡,使有分數;筑城掘池,設機械險阻以為備;飾職事,制服等,異貴賤,差賢不肖,經誹譽,行賞罰,則兵革興而分爭生;民之滅抑夭隱,虐殺不辜而刑誅無罪,于是生矣。
  天地之合和,陰陽之陶化萬物,皆乘人氣者也。是故上下離心,氣乃上蒸;君臣不和,五谷不為。距日冬至四十六日,天含和而未降,地懷氣而未揚,陰陽儲與,呼吸浸潭,包裹風俗,斟酌殊,薄眾宜,以相嘔咐醞釀,而成育群生。是故春肅秋榮,冬雷夏霜,皆賊氣之所生。由此觀之,天地宇宙,一人之身也;六合之內,一人之制也。是故明于性者,天地不能脅也;審于符者,怪物不能惑也。故圣人者,由近知遠,而萬殊為一;古之人,同氣于天地,與一世而優游。當此之時,無慶賀之利,刑罰之威,禮義廉恥不設,毀譽仁鄙不立,而萬民莫相侵欺暴虐,猶在于混冥之中。逮至衰世,人眾財寡,事力勞而養不足,于是忿爭生,是以貴仁。仁鄙不齊,比周朋黨,設詐谞,懷機械巧故之心,而性失矣,是以貴義。陰陽之情莫不有血氣之感,男女群居雜處而無別,是以貴禮。性命之情,淫而相脅,以不得已則不和,是以貴樂。是故仁義禮樂者,可以救敗,而非通治之至也。
  夫仁者,所以救爭也;義者,所以救失也;禮也,所以救淫也;樂者,所以救憂也。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,心反其初而民性善,民性善而天地陰陽從而包之,則財足而人澹矣,貪鄙忿爭不得生焉。由此觀之,則仁義不用矣。道德定于天下而民純樸,則目不營于色,耳不淫于聲,坐俳而歌謠,被發而浮游,雖有毛嬙、西施之色,不知說也,掉羽、武象,不知樂也,淫泆無別不生焉。由此觀之,禮樂不用也。是故德衰然后仁生,行沮然后義立,和失然后聲調,禮淫然后容飾。是故知神明然后知道德之不足為也,知道德然后知仁義之不足行也,知仁義然后知禮樂之不足修也。今背其本而求其末,釋其要而索之于詳,未可與言至也。
  天地之大,可以矩表識也;星月之行,可以歷推得也;雷震之聲,可以鼓鐘寫也;風雨之變,可以音律知也。是故大可睹者,可得而量也;明可見者,可得而蔽也:聲可聞者,可得而調也;色可察者,可得而別也。夫至大,天地弗能含也;至微,神明弗能領也。及至建律歷,別五色,異清濁,味甘苦,則樸散而為器矣。立仁義,修禮樂,則德遷而為偽矣。及偽之生也,飾智以驚愚,設詐以巧上,天下有能持之者,有能治之者也。昔者蒼頡作書,而天雨粟,鬼夜哭;伯益作井,而龍登玄云,神棲昆侖,能愈多而德愈薄矣。故周鼎著倕,使銜其指,以明大巧之不可為也。
  故至人之治也,心與神處,形與性調;靜而體德,動而理通;隨自然之性,而緣不得已之化;洞然無為而天下自和,憺然無欲而民自樸;無機祥而民不夭,不忿爭而養足;兼包海內,澤及后世,不知為之者誰何。是故生無號,死夫謚,實不聚而名不立,施者不德,受者不讓,德交歸焉,而莫之充忍也。故德之所總,道弗能害也,智之所不知,辯弗能解也。不言之辯,不道之道,若或通焉,謂之天府。取焉而不損,酌焉而不竭,莫知其所由出,是謂瑤光。瑤光者,資糧萬物者也。
  振困窮,補不足,則名生;興利除害,伐亂禁暴,則功成。世無災害,雖神無所施其德;上下和輯,雖賢無所立其功。昔容成氏之時,道路雁行列處,托嬰兒于巢上,置余糧于畝首,虎豹可尾,虺蛇可跟,而不知其所由然。逮至堯之時,十日并出,焦禾稼,殺 草木,而民無所食。猰貐、鑿齒、九嬰、大風、封豨、修蛇皆為民害。堯乃使羿誅鑿齒于疇華之野,殺九嬰于兇水之上,繳大風于青丘之澤,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,斷修蛇于洞庭,禽封豨于桑林,萬民皆喜,置堯以為天子。于是天下廣陜險易遠近始有道里。舜之時,共工振滔洪水,以薄空桑,龍門未開,呂梁未發,江淮通流,四海溟涬,民皆上丘陵,赴樹木。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,辟伊闕,民廛澗,平通溝陸,流注東海。鴻水漏,九州干,萬民皆寧其性。是以稱堯、舜以為圣。晚世之時,帝有桀、紂,為琁室、瑤臺、象廊、玉床,紂為肉圃、酒池,燎焚天下之財,罷苦萬民之力,刳諫者,剔孕婦,攘天下,虐百姓。于是湯乃以革車三百乘,伐桀于南巢,放之夏臺;武王甲卒三千,破紂牧野,殺之于宣室。天下寧定,百姓和集,是以稱湯、武之賢。由此觀之,有賢圣之名者,必遭亂世之患也。
  至人生亂世之中,含德懷道,拘無窮之智,鉗口寢說,遂不言而死者眾矣,然天下莫知貴其不言也。故道可道,非常道,名可名,非常名,著于竹帛,鏤于金石,可傳于人者,其粗也。五帝三王,殊事而同指,異路而同歸。晚世學者,不知道之所一體,德之所總要,取成之跡,相與危坐而說之,鼓歌而舞之,故博學多聞而不免于惑。詩云: “不敢暴虎,不敢馮河。人知一,莫知其他?!贝酥^也。
  帝者體太一,王者法陰陽,霸者則四時,君者用六律。秉太一者,牢籠天地,彈壓山川;含吐陰陽,伸曳四時;紀綱八極,經緯六合;覆露照導,普汜無私;蠉飛蠕動,莫不仰德而生。陰陽者,承天地之和,形萬殊之體;含氣化物,以成埒類;贏縮卷舒,淪于不測;終始虛滿,轉于無原。四時者,春生夏長,秋收冬藏;取予有節,出入有時;開闔張歙,不失其敘;喜怒剛柔,不離其理。六律者,生之與殺也,賞之與罰也,予之與奪也,非此無道也。故謹于權衡準繩,審乎輕重,足以治其境內矣。
  是故體太一者,明于天地之情,通于道德之倫;聰明耀于日月,精神通于萬物;動靜調于陰陽,喜怒和于四時;德澤施于方外,名聲傳于后世。法陰陽者,德與天地參,明與日月并,精與鬼神總;戴圓履方,抱表懷繩;內能治身,外能得人;發號施令,天下莫不從風。則四時者,柔而不脆,剛而不鞼;寬而不肆,肅而不悖;優柔委從,以養群類;其德含愚而容不肖,無所私愛。用六律者,伐亂禁暴,進賢而退不肖;扶撥以為正,壞險以為平,矯枉以為直;明于禁舍開閉之道,乘時因勢,以服役人心也。帝者體陰陽則侵,王者法四時則削,霸者節六律則辱,君者失準繩則廢。故小而行大,則滔窕而不親;大而行小,則狹隘而不容;貴賤不失其體,而天下治矣。
  天愛其精,地愛其平,人愛其情。天之精,日月星辰雷電風雨也;地之平,水火金木土也;人之情,思慮聰明喜怒也。故閉四關,止五遁,則與道淪,是故神明藏于無形,精神反于至真,則目明而不以視,耳聰而不以聽,心條達而不以思慮;委而弗為,和而弗矜;冥性命之情,而智故不得雜焉。精泄于目,則其視明;在于耳,則其聽聰;留于口,則其言當;集于心,則其慮通。故閉四關則身無患,百節莫苑,莫死莫生,莫虛莫盈,是謂真人。
  凡亂之所由生者,皆在流遁。流遁之所生者五。大構駕,興宮室;延樓棧道,雞棲井干;標株欂櫨,以相支持;木巧之飾,盤纖刻儼;贏鏤雕琢,詭文回波;尚游瀷淢,菱抒紾抱;芒繁亂澤,巧偽紛挐,以相摧錯,此遁于木也。鑿汗池之深,肆畛崖之遠,來谿谷之流,飾曲崖之際,積牒旋石,以純修碕,抑淢怒瀨,以揚激波,曲拂邅迥,以像湡浯,益樹蓮菱,以食鱉魚,鴻鵠粱鹔鷞,稻粱饒徐,龍舟鹢首,浮吹以娛,此遁于世也。高筑城郭,設樹險阻;崇臺榭之隆,侈苑囿之大,以窮要妙之望;魏闕之高,上際青云;大廈曾加,擬于昆侖;修為墻垣,甬道相連;殘高增下,積土為山;接徑歷遠,直道夷險,終日馳鶩而無蹟蹈之患,此遁于土也。大鐘鼎,美重器,華蟲疏鏤,以相繆紾;寢兕伏虎,蟠龍連組;焜昱鍺眩,照耀輝煌;偃蹇寥糾、曲成文章;雕琢之飾,鍛錫文鐃;乍晦乍明,抑微滅瑕;霜文沈居,若簟籧篨;纏錦經宂,似數而疏,此遁于金也。煎熬焚炙,調齊和之適,以窮荊吳甘酸之變;焚林而獵,燒燎大木;鼓橐吹埵,以銷銅鐵;靡流堅鍛,無猒足目;山無峻干,林無柘梓;燎木以為炭,燔草而為灰;野莽白素,不得其時;上掩天光,下珍地財,此遁于火也。此五者,一足以亡天下矣。
  是故古者明堂之制,下之潤濕弗能及,上之霧露弗能入,四方之風弗能襲;土事不文,木工不斵,金器不鏤;衣無隅差之削,冠無觚蠃之理;堂大足以周旋理文,靜潔足以享上帝、禮鬼神,以示民知儉節。
  夫聲色五味,遠國珍怪,瑰異奇物,足以變心易志,搖蕩精神,感動血氣者,不可勝計也。夫天地之生財也,本不過五。圣人節五行,則治不荒。凡人之性,心和欲得則樂,樂斯動,動斯蹈,蹈斯蕩,蕩斯歌,歌斯舞,歌舞節則禽獸跳矣。人之性,心有憂喪則悲,悲則哀,哀斯憤,憤斯怒,怒斯動,動則手足不靜。人之性,有侵犯則怒,怒則血充,血充則氣激,氣激則發怒,發怒則有所釋憾矣。故鐘鼓管簫,干戚羽旄,所以飾喜也。衰绖苴杖,哭踴有節,所以飾哀也。兵革羽旄,金鼓斧鉞,所以飾怒也。必有其質,乃為之文。
  古者圣在上,政教平,仁愛洽;上下同心,君臣輯睦;衣食有余,家給人足;父慈子孝,兄良弟順;生者不怨,死者不恨;天下和洽,人得其愿。夫人相樂無所發貺,故圣人為之作樂以和節之。末世之政,田漁重稅,關市急征,澤梁畢禁;網署無所布,來耜無所設;民力竭于謠役,財用殫于會賦;居者無食,行者無糧;老者不養,死者不葬;贅妻鬻子,以給上求,猶弗能澹;愚夫蠢婦,皆有流連之心,凄愴之志,乃使始為之撞大鐘,擊鳴鼓,吹竽笙,彈琴瑟,失樂之本矣。
  古者上求薄而民用給,君施其德,臣盡其忠,父行其慈,子竭其孝,各致其愛,而無憾恨其間。夫三年之喪,非強而致之;聽樂不樂,食旨不甘,思慕之心未能絕也。晚世風流俗敗,嗜欲多,禮義廢,君臣相欺,父子相疑,怨尤充胸,思心盡亡,被衰戴經,戲笑其中,雖致之三年,失喪之本也。
  古者天子一畿,諸侯一同,各守其分,不得相侵。有不行王道者,暴虐萬民,爭地侵壤,亂政犯禁,召之不至,令之不行,禁之不止,誨之不變,乃舉兵而伐之,戮其君,易其黨,封其墓,類其社,卜其子孫以代之。晚世務廣地侵壤,并兼無已;舉不義之兵,伐無罪之國,殺不辜之民,絕先圣之后:大國出攻,小國城守;驅人之牛馬,傒人之子女;毀人之宗廟,遷人之重寶;血流千里,暴骸滿野,以澹貪主之欲,非兵之所為生也。
  故兵者所以討暴,非所以為暴也;樂者所以致和,非所以為淫也;喪者所以盡哀,非所以為偽也。故事親有道矣,而愛為務;朝廷有容矣,而敬為上;處喪有禮矣,而哀為主;用兵有術矣,而義為本。本立而道行,本傷而道廢。
徐大宰生日
[宋代] 李若水
潭潭相府開日邊,瑞光錯落勝非煙。 珊鞭皂帽千騎聯,袖中各有崧高篇。 惟公妙年少比肩,筆底詞藻爭春妍。 千佛經上名高懸,層霄未許孤鴻鶱。 牛刀稍奏驚九天,召對紫殿席為前。 舌本治道如涌泉,重瞳屢矚眷予偏。 駸駸臺省難淹延,徑躋政府持論堅。 彼奸不容外蕃宣,寺人炎炎國柄專。 力嘗抗之甘下遷,吾道不行乃命邅。 豈能俯首學阿諞,青云斜飛二十年。 皇家累圣寶籙傳,太平推在商周先。 金人穹帳鄰幽燕,覘我弛備紛振鞭。 長驅近甸羅戈鋋,赤子枕藉吁可憐。 肉食者鄙議拘攣,金帛寶玩平山巔。 併割三鎮充垂涎,縣官聰明新位乾。 搜舉真相窮八埏,公鎮北門惠化沿。 左右國人皆曰賢,賜環歸來胡不遄。 父老泣把衣裙牽,白麻疏詔光臺躔。 挈提宇宙歸陶甄,西北兩路尚控弦。 雖有盟好數棄捐,民貧到骨瘼未痊。 宿弊如毛費除蠲,仁祖良規人所便。 熙豐法誤今判然,斡旋鴻鈞須至權。 規規小手徒自纏,昔欲裕民反招愆。 茲其時矣盍勉旃,無使治行專潁川。 上天有意扶危顛,俾公之壽自綿綿, 不須辟谷學神仙。
思玄賦
[兩漢] 張衡
  衡常思圖身之事,以為吉兇倚伏,幽微難明,乃作《思玄賦》,以宣寄情志。其辭曰:
  仰先哲之玄訓兮,雖彌高其弗違。匪仁里其焉宅兮,匪義跡其焉追?潛服膺以永靚兮,綿日月而不衰。伊中情之信修兮,慕古人之貞節。竦余身而順止兮,遵繩墨而不跌。志團團以應懸兮,誠心固其如結。旌性行以制佩兮,佩夜光與瓊枝。纗幽蘭之秋華兮,又綴之以江離。美襞積以酷裂兮,允塵邈而難虧。既姱麗而鮮雙兮,非是時之攸珍。奮余榮而莫見兮,播余香而莫聞。幽獨守此仄陋兮,敢怠遑而舍勤?幸二八之遌虞兮,喜傅說之生殷。尚前良之遺風兮,恫后辰而無及。何孤行之煢煢兮,孑不群而介立。感鸞鹥之特棲兮,悲淑人之稀合。
  彼無合其何傷兮,患眾偽之冒真。旦獲讟于群弟兮,啟金縢而乃信。覽烝民之多僻兮,畏立辟以危身。曾煩毒以迷或兮,羌孰可與言己?私湛憂而深懷兮,思繽紛而不理。愿竭力以守義兮,雖貧窮而不改。執雕虎而試象兮,阽焦原而跟止。庶斯奉以周旋兮,要既死而后已。俗遷渝而事化兮,泯規矩之圜方。珍蕭艾于重笥兮,謂蕙芷之不香。斥西施而弗御兮,羈要裊以服箱。行陂僻而獲志兮,循法度而離殃。惟天地之無窮兮,何遭遇之無常!不抑操而茍容兮,譬臨河而無航。欲巧笑以干媚兮,非余心之所嘗。襲溫恭之黻衣兮,披禮義之繡裳。辮貞亮以為鞶兮,雜伎藝以為珩。昭彩藻與琱琭兮,璜聲遠而彌長。淹棲遲以恣欲兮,燿靈忽其西藏。恃己知而華予兮,鶗鴂鳴而不芳。冀一年之三秀兮,遒白露之為霜。時亶亶而代序兮,疇可與乎比伉?咨妒嫮之難并兮,想依韓以流亡??譂u冉而無成兮,留則蔽而不章。
  心猶與而狐疑兮,即岐阯而攄情。文君為我端蓍兮,利飛遁以保名。歷眾山以周流兮,翼迅風以揚聲。二女感于崇岳兮,或冰折而不營。天蓋高而為澤兮,誰云路之不平!勔自強而不息兮,蹈玉階之嶢崢。懼筮氏之長短兮,鉆東龜以觀禎。遇九皋之介鳥兮,怨素意之不逞。游塵外而瞥天兮,據冥翳而哀鳴。雕鶚競于貪婪兮,我修絮以益榮。子有故于玄鳥兮,歸母氏而后寧。
  占既吉而無悔兮,簡元辰而俶裝。旦余沐于清原兮,晞余發于朝陽。漱飛泉之瀝液兮,咀石菌之流英。翾鳥舉而魚躍兮,將往走乎八荒。過少皥之窮野兮,問三丘乎勾芒。何道真之淳粹兮,去穢累而票輕。登蓬萊而容與兮,鰲雖抃而不傾。留瀛洲而采芝兮,聊且以乎長生。憑歸云而遐逝兮,夕余宿乎扶桑。噏青岑之玉醴兮,餐沆瀣以為糧。發昔夢于木禾兮,谷昆侖之高岡。
  朝吾行于湯谷兮,從伯禹于稽山。集群神之執玉兮,疾防風之食言。指長沙以邪徑兮,存重華乎南鄰。哀二妃之未從兮,翩儐處彼湘瀕。流目覜夫衡阿兮,睹有黎之圮墳。痛火正之無懷兮,托山陂以孤魂。愁蔚蔚以慕遠兮,越卬州而愉敖。躋日中于昆吾兮,憩炎天之所陶。揚芒熛而絳天兮,水泫沄而涌濤。溫風翕其增熱兮,惄郁邑其難聊。
  顝羈旅而無友兮,余安能乎留茲?顧金天而嘆息兮,吾欲往乎西嬉。前祝融使舉麾兮,纚朱鳥以承旗。躔建木于廣都兮,拓若華而躊躇。超軒轅于西海兮,跨汪氏之龍魚。聞此國之千歲兮,曾焉足以娛余?
  思九土之殊風兮,從蓐收而遂徂。欻神化而蟬蛻兮,朋精粹而為徒。蹶白門而東馳兮,云臺行乎中野。亂弱水之潺湲兮,逗華陰之湍渚。號馮夷俾清津兮,棹龍舟以濟予。會帝軒之未歸兮,悵相佯而延佇。呬河林之蓁蓁兮,偉《關雎》之戒女。黃靈詹而訪命兮,摎天道其焉如。曰:“近信而遠疑兮,六籍闕而不書。神逵昧其難覆兮,疇克謨而從諸?牛哀病而成虎兮,雖逢昆其必噬。鱉令殪而尸亡兮,取蜀禪而引世。死生錯而不齊兮,雖司命其不晰。竇號行于代路兮,后膺祚而繁廡。王肆侈于漢廷兮,卒銜恤而絕緒。尉尨眉而郎潛兮,逮三葉而遘武。董弱冠而司袞兮,設王隧而弗處。夫吉兇之相仍兮,恒反側而靡所。穆負天以悅牛兮,豎亂叔而幽主。文斷祛而忌伯兮,閹謁賊而寧后。通人暗于好惡兮,豈愛惑之能剖?嬴擿讖而戒胡兮,備諸外而發內?;蜉傎V而違車兮,孕行產而為對。慎灶顯于言天兮,占水火而妄誶。梁叟患夫黎丘兮,丁厥子而事刃。親所睇而弗識兮,矧幽冥之可信。毋綿攣以涬己兮,思百憂以自疢。彼天監之孔明兮,用棐忱而佑仁。湯蠲體以禱祈兮,蒙厖褫以拯人。景三慮以營國兮,熒惑次于它辰。魏顆亮以從理兮,鬼亢回以敝秦。咎繇邁而種德兮,樹德懋于英六。桑末寄夫根生兮,卉既凋而己毓。有無言而不讎兮,又何往而不復?盍遠跡以飛聲兮,孰謂時之可蓄?
  仰矯首以遙望兮,魂僘惘而無疇。逼區中之隘陋兮,將北度而宣游。行積冰之硙硙兮,清泉冱而不流。寒風凄而永至兮,拂穹岫之騷騷。玄武縮于殼中兮,螣蛇蜿而自糾。魚矜鱗而并凌兮,鳥登木而失條。坐太陰之屏室兮,慨含欷而增愁。怨高陽之相寓兮,仙顓頊之宅幽。庸織絡于四裔兮,斯與彼其何瘳?望寒門之絕垠兮,縱余紲乎不周。迅飆潚其媵我兮,騖翩飄而不禁。越谽谺之洞穴兮,標通淵之碄碄。經重陰乎寂漠兮,愍墳羊之潛深。
  追慌忽于地底兮,軼無形而上浮。出右密之暗野兮,不識蹊之所由。速燭龍令執炬兮,過鐘山而中休。瞰瑤谿之赤岸兮,吊祖江之見劉。聘王母于銀臺兮,羞玉芝以療饑。戴勝慭其既歡兮,又誚余之行遲。載太華之玉女兮,召洛浦之宓妃。咸姣麗以蠱媚兮,增嫮眼而蛾眉。舒妙婧之纖腰兮,揚雜錯之袿徽。離朱唇而微笑兮,顏的礫以遺光。獻環琨與玙縭兮,申厥好以玄黃。雖色艷而賂美兮,志浩蕩而不嘉。雙材悲于不納兮,并詠詩而清歌。歌曰:“天地煙煴,百卉含葩。鳴鶴交頸,雎鳩相和。處子懷春,精魂回移。如何淑明,忘我實多?!?br>   將答賦而不暇兮,爰整駕而亟行。瞻昆侖之巍巍兮,臨縈河之洋洋。伏靈龜以負坻兮,亙螭龍之飛梁。登閬風之曾城兮,搆不死而為床。屑瑤蕊以為糇兮,斞(原字為“奭”+“斗”)白水以為漿。抨巫咸以占夢兮,乃貞吉之元符。滋令德于正中兮,合嘉禾以為敷。既垂穎而顧本兮,爾要思乎故居。安和靜而隨時兮,姑純懿之所廬。
  戒庶寮以夙會兮,僉恭職而并迓。豐隆軯其震霆兮,列缺曄其照夜。云師蘧以交集兮,涷雨沛其灑涂。轙雕輿而樹葩兮,擾應龍以服輅。百神森其備從兮,屯騎羅而星布。振余袂而就車兮,修劍揭以低昂。冠咢咢其映蓋兮,佩綝纚以輝煌。仆夫儼其正策兮,八乘攄而超驤。氛旄溶以天旋兮,蜺旌飄而飛揚。撫軨軹而還睨兮,心灼藥其如湯。羨上都之赫戲兮,何迷故而不忘。左青雕以健芝兮,右素威以司鉦。前長離使拂羽兮,委水衡乎玄冥。屬箕伯以函風兮,澄淟涊而為清。曳云旗之離離兮,鳴玉鸞之嚶嚶。涉清霄而升遐兮,浮蔑蒙而上征。紛翼翼以徐戾兮,焱回回其揚靈。叫帝閽使辟扉兮,覿天皇于瓊宮。聆《廣樂》之九奏兮,展泄泄以肜肜??祭韥y于律鈞兮,意建始而思終。惟盤逸之無斁兮,懼樂往而哀來。素撫弦而余音兮,大容吟曰念哉。既防溢而靜志兮,迨我暇以翱翔。出紫宮之肅肅兮,集太微之閬閬。命王良掌策駟兮,逾高閣之鏘鏘。建罔車之幕幕兮,獵青林之芒芒。彎威弧之撥剌兮,射嶓冢之封狼。觀壁壘于北落兮,伐河鼓之磅硠。乘天潢之泛泛兮,浮云漢之湯湯。倚招搖、攝提以低回剹流兮,察二紀、五緯之綢繆遹皇。偃蹇夭矯娩以連卷兮,雜沓叢顇颯以方驤。戫汨飂淚沛以罔象兮,爛漫麗靡藐以迭逿。凌驚雷之砊磕兮,弄狂電之淫裔。逾厖澒于宕冥兮,貫倒景而高厲。廓蕩蕩其無涯兮,乃今窮乎天外。據開陽而頫盼兮,臨舊鄉之暗藹。
  悲離居之勞心兮,情悁悁而思歸?;昃炀於鴮翌欃猓R倚輈而徘徊。雖遨游以偷樂兮,豈愁慕之可懷?出閶闔兮降天涂,乘飆忽兮馳虛無。云霏霏兮繞余輪,風眇眇兮震余旟。繽聯翩兮紛暗曖,倏眩眃兮反常閭。
  收疇昔之逸豫兮,卷淫放之遐心。修初服之娑娑兮,長余佩之參參。文章煥以粲爛兮,美紛紜以從風。御六藝之珍駕兮,游道德之平林。結典籍而為罟兮,驅儒墨而為禽。玩陰陽之變化兮,詠《雅》《頌》之徽音。嘉曾氏之《歸耕》兮,慕歷陵之欽崟。共夙昔而不貳兮,固終始之所服也。夕惕若厲以省諐兮,懼余身之未勅也。茍中情之端直兮,莫吾知而不恧。墨無為以凝志兮,與仁義乎消搖。不出戶而知天下兮,何必歷遠以劬勞!
  系曰: 天長地久歲不留,俟河之清只懷憂。 愿得遠度以自娛,上下無常窮六區。 超逾騰躍絕世俗,飄飖神舉逞所欲。 天不可階仙夫希,《柏舟》悄悄吝不飛。 松喬高跱孰能離,結精遠游使心攜。 回志朅來從玄諆,獲我所求夫何思!
東京賦
[兩漢] 張衡
  安處先生于是似不能言,憮然有間,乃莞爾而笑曰:“若客所謂,末學膚受,貴耳而賤目者也!茍有胸而無心,不能節之以禮,宜其陋今而榮古矣!由余以西戎孤臣,而悝繆公于宮室,如之何其以溫故知新,研覈是非,近于此惑?”
  “周姬之末,不能厥政,政用多僻。始于宮鄰,卒于金虎。嬴氏搏翼,擇肉西邑。是時也,七雄并爭,競相高以奢麗。楚筑章華于前,趙建叢臺于后。秦政利觜長距,終得擅場,思專其侈,以莫己若。乃構阿房,起甘泉,結云閣,冠南山。征稅盡,人力殫。然后收以太半之賦,威以參夷之刑。其遇民也,若薙氏之芟草,既蘊崇之,又行火焉!惵惵黔首,豈徒跼高天,蹐厚地而已哉?乃救死于其頸!敺以就役,唯力是視,百姓弗能忍,是用息肩于大漢而欣戴高祖?!?br>   “高祖膺籙受圖,順天行誅,杖朱旗而建大號。所推必亡,所存必固。掃項軍于垓下,紲子嬰于軹涂。因秦宮室,據其府庫。作洛之制,我則未暇。是以西匠營宮,目翫阿房。規摹逾溢,不度不臧。損之又損之,然尚過于周堂。觀者狹而謂之陋,帝已譏其泰而弗康?!?br>   “且高既受命建家,造我區夏矣。文又躬自菲薄,治致升平之德。武有大啟土宇,紀禪肅然之功。宣重威以撫和,戎狄呼韓來享。咸用紀宗存主,饗祀不輟,銘勛彝器,歷世彌光。今舍純懿而論爽德,以春秋所諱而為美談,宜無嫌于往初,故蔽善而揚惡,祗吾子之不知言也。必以肆奢為賢,則是黃帝合宮,有虞總期,固不如夏癸之瑤臺,殷辛之瓊室也。湯武誰革而用師哉?盍亦覽東京之事以自寤乎?”
  “且天子有道,守在海外。守位以仁,不恃隘害。茍民志之不諒,何云巖險與襟帶?秦負阻于二關,卒開項而受沛。彼偏據而規小,豈如宅中而圖大。”
  “昔先王之經邑也,掩觀九隩,靡地不營。土圭測景,不縮不盈??傦L雨之所交,然后以建王城。審曲面勢,泝洛背河,左伊右瀍。西阻九阿,東門于旋。盟津達其后,太谷通其前?;匦械篮跻陵I,邪徑捷乎轘轅。大室作鎮,揭以熊耳。底柱輟流,鐔以大岯。溫液湯泉,黑丹石緇。王鮪岫居,能鱉三趾。宓妃攸館,神用挺紀。龍圖授羲,龜書畀姒。召伯相宅,卜惟洛食。周公初基,其繩則直。萇弘魏舒,是廓是極。經途九軌,城隅九雉。度堂以筵,度室以幾。京邑翼翼,四方所視。漢初弗之宅,故宗緒中圮?!?br>   “巨猾間釁,竊弄神器。歷載三六,偷安天位。于時蒸民,罔敢或貳。其取威也重矣!我世祖忿之,乃龍飛白水,鳳翔參墟。授鉞四七,共工是除。欃槍旬始,群兇靡馀。區宇乂寧,思和求中。睿哲玄覽,都茲洛宮。曰止曰時,昭明有融。既光厥武,仁洽道豐。登岱勒封,與黃比崇。”
  “逮至顯宗,六合殷昌。乃新崇德,遂作德陽。啟南端之特闈,立應門之將將。昭仁惠于崇賢,抗義聲于金商。飛云龍于春路,屯神虎于秋方。建象魏之兩觀,旌六典之舊章。其內則含德章臺,天祿宣明。溫飭迎春,壽安永寧。飛閣神行,莫我能形。濯龍芳林,九谷八溪。芙蓉覆水,秋蘭被涯渚戲躍魚,淵游龜蠵永安離宮,脩竹冬青。陰池幽流,玄泉洌清。鵯鶋秋棲,鶻鵃春鳴。鴡鳩麗黃,關關嚶嚶。于南則前殿靈臺,龢驩安福。謻門曲榭,邪阻城洫。奇樹珍果,鉤盾所職。西登少華,亭候修敕。九龍之內,寔曰嘉德。西南其戶,匪凋匪刻。我后好約,乃宴斯息。于東則洪池清蘌,淥水澹澹。內阜川禽,外豐葭菼。獻鱉蜃與龜魚,供蝸蠯與菱芡。其西則有平樂都場,示遠之觀。龍雀蟠蜿,天馬半漢。瑰異譎詭,燦爛炳煥。奢未及侈,儉而不陋。規遵王度,動中得趣。”
  “于是觀禮,禮舉儀具。經始勿亟,成之不日。猶謂為之者勞,居之者逸。慕唐虞之茅茨,思夏后之卑室。乃營三宮,布教頒常。復廟重屋,八達九房。規天矩地,授時順鄉。造舟清池,惟水泱泱左制辟雍,右立靈臺。因進距衰,表賢簡能。馮相觀祲,祈禠禳災?!?br>   “于是孟春元日,群后旁戾。百僚師師,于斯胥洎。藩國奉聘,要荒來質。具惟帝臣,獻琛執贄。當覲乎殿下者,蓋數萬以二。爾乃九賓重,臚人列。崇牙張,鏞鼓設。郎將司階,虎戟交鎩龍輅充庭,云旗拂霓。夏正三朝,庭燎晢晢。撞洪鍾,伐靈鼓,旁震八鄙,軯磕隱訇若疾霆轉雷而激迅風也?!?br>   “是時稱警蹕已下凋輦于東廂。冠通天,佩玉璽,紆皇組,要干將。負斧扆,次席紛純,左右玉幾而南面以聽矣。然后百辟乃入,司儀辨等,尊卑以班,璧羔皮帛之贄既奠,天子乃以三揖之禮禮之。穆穆焉,皇皇焉,濟濟焉,將將焉,信天下之壯觀也。乃羨公侯卿士,登自東除,訪萬機,詢朝政,勤恤民隱,而除其眚。人或不得其所,若己納之于隍。荷天下之重任,匪怠皇以寧靜。發京倉,散禁財。賚皇寮,逮輿臺。命膳夫以大饗,饔餼浹乎家陪。春醴惟醇,燔炙芬芬。君臣歡康,具醉熏熏。千品萬官,已事而踆勤屢省,懋乾乾。清風協于玄德,淳化通于自然。憲先靈而齊軌,必三思以顧愆。招有道于側陋,開敢諫之直言。聘丘園之耿絜,旅束帛之戔戔。上下通情,式宴且盤?!?br>   “及將祀天郊,報地功,祈福乎上玄,思所以為虔。肅肅之儀盡,穆穆之禮殫。然后以獻精誠,奉禋祀,曰:‘允矣,天子者也。’乃整法服,正冕帶。珩紞紘綖,玉笄綦會?;瘕堩腠辏蹇嗧Q厲。結飛云之袷輅,樹翠羽之高蓋。建辰旒之太常,紛焱悠以容裔。六玄虬之弈弈,齊騰驤而沛艾。龍輈華轙,金鋄鏤鍚。方釳左纛,鉤膺玉瓖鑾聲噦噦,和鈴鉠鉠重輪貳轄,疏轂飛軨羽蓋威蕤,葩瑵曲莖。順時服而設副,咸龍旂而繁纓。立戈迤戛,農輿輅木。屬車九九,乘軒并轂。曠弩重旃,朱旄青屋。奉引既畢,先輅乃發。鸞旗皮軒,通帛綪旆。云罕九斿,闟戟轇輵髶髦被繡,虎夫戴鶡。駙承華之蒲梢,飛流蘇之騷殺??傒p武于后陳,奏嚴鼓之嘈囐,戎士介而揚揮,戴金鉦而建黃鉞。清道桉列,天行星陳。肅肅習習,隱隱轔轔。殿未出乎城闕,旆已反乎郊畛盛夏后之致美,爰敬恭于明神?!?br>   “爾乃孤竹之管,云和之瑟。雷鼓鼘鼘,六變既畢。冠華秉翟,列舞八佾。元祀惟稱,群望咸秩。颺槱燎之炎煬,致高煙乎太一。神歆馨而顧德,祚靈主以元吉。然后宗上帝于明堂,推光武以作配。辯方位而正則,五精帥而來摧尊赤氏之朱光,四靈懋而允懷。于是春秋改節,四時迭代。蒸蒸之心,感物曾思。躬追養于廟祧,奉蒸嘗與禴祠。物牲辯省,設其楅衡。毛炰豚胉,亦有和羹。滌濯靜嘉,禮儀孔明。萬舞奕奕,鍾鼓喤喤。靈祖皇考,來顧來饗神具醉止,降福穰穰?!?br>   “及至農祥晨正,土膏脈起。乘鑾輅而駕蒼龍,介馭間以剡耜。躬三推于天田,修帝籍之千畝。供禘郊之粢盛,必致思乎勤己。兆民勸于疆埸,感懋力以耘耔春日載陽,合射辟雍。設業設虡,宮懸金鏞。鼖鼓路淺,樹羽幢幢。于是備物,物有其容。伯夷起而相儀,后夔坐而為工。張大侯,制五正。設三乏,厞司旌。并夾既設,儲乎廣庭。于是皇輿夙駕,?于東階,以須消啟明。掃朝霞,登天光于扶桑。天子乃撫玉輅,時乘六龍。發鯨魚,鏗華鍾。大丙弭節,風后陪乘。攝提運衡,徐至于射宮。禮事展,樂物具。王夏闋,騶虞奏。決拾既次,雕弓斯彀達馀萌于暮春,昭誠心以遠喻。進明德而崇業,滌饕餮之貪欲。仁風衍而外流,誼方激而遐騖。日月會于龍狵,恤民事之勞疚。因休力以息勤,致歡忻于春酒。執鑾刀以袒割,奉觴豆于國叟。降至尊以訓恭,送迎拜乎三壽。敬慎威儀,示民不偷我有嘉賓,其樂愉愉。聲教布濩,盈溢天區?!?br>   “文德既昭,武節是宣。三農之隙,曜威中原。歲惟仲冬,大閱西園。虞人掌焉,先期戒事。悉率百禽,鳩諸靈囿。獸之所同,是謂告備。乃御小戎,撫輕軒。中畋四牡,既佶且閑。戈矛若林,牙旗繽紛。迄上林,結徒營。次和樹表,司鐸授鉦。坐作進退,節以軍聲。三令五申,示戮斬牲。陳師鞠旅,教達禁成?;鹆芯吲e,武士星敷。鵝鸛魚麗,箕張翼舒。軌塵掩迒,匪疾匪徐。馭不詭遇,射不翦毛。升獻六禽,時膳四膏。馬足未極,輿徒不勞。成禮三毆,解罘放麟。不窮樂以訓儉,不殫物以昭仁。慕天乙之弛罟,因教祝以懷民。儀姬伯之渭陽,失熊羆而獲人。澤浸昆蟲,威振八寓。好樂無荒,允文允武。薄狩于敖,既璅璅焉。岐陽之蒐,又何足數?!?br>   “爾乃卒歲大儺,毆除群厲。方相秉鉞,巫覡操茢侲子萬童,丹首玄制。桃弧棘矢,所發無臬。飛礫雨散,剛癉必斃?;突瘃Y而星流,逐赤疫于四裔。然后凌天池,絕飛梁。捎魑魅,斮獝狂。斬蜲蛇,腦方良。囚耕父于清泠,溺女魃于神潢殘夔魖與罔像,殪野仲而殲游光。八靈為之震慴,況鬾蠱與畢方。度朔作梗,守以郁壘。神荼副焉,對操索葦。目察區陬,司執遺鬼。京室密清,罔有不韙?!?br>   “于是陰陽交和,庶物時育。卜征考祥,終然允淑。乘輿巡乎岱岳,勸稼穡于原陸。同衡律而壹軌量,齊急舒于寒燠省幽明以黜陟,乃反旆而回復。望先帝之舊墟,慨長思而懷古!俟閶風而西遐,致恭祀乎高祖。既春游以發生,啟諸蟄于潛戶。度秋豫以收成,觀豐年之多稌嘉田畯之匪懈,行致賚于九扈。左瞰暘谷,右睨玄圃。眇天末以遠期,規萬世而大摹且歸來以釋勞,膺多福以安悆總集瑞命,備致嘉祥。圉林氏之騶虞,擾澤馬與騰黃。鳴女床之鸞鳥,舞丹穴之鳳皇。植華平于春圃,豐朱草于中唐?;蒿L廣被,澤洎幽荒。北燮丁令,南諧越裳。西包大秦,東過樂浪重舌之人九譯,僉稽首而來王?!?br>   “是以論其遷邑易京,則同規乎殷盤。改奢即儉,則合美乎斯干。登封降禪,則齊德乎黃軒。為無為,事無事,永有民以孔安。遵節儉,尚素樸。思仲尼之克己,履老氏之常足。將使心不亂其所在,目不見其可欲。賤犀象,簡珠玉。藏金于山,扺璧于谷。翡翠不裂,玳瑁不蔟所貴惟賢,所寶惟谷。民去末而反本,咸懷忠而抱愨于斯之時,海內同悅,曰:‘吁!漢帝之德,侯其褘而!’蓋蓂莢為難蒔也,故曠世而不覿。惟我后能殖之,以至和平,方將數諸朝階。然則道胡不懷,化胡不柔?聲與風翔,澤從云游。萬物我賴,亦又何求?德寓天覆,輝烈火燭。狹三王之趢趗,軼五帝之長驅。踵二皇之遐武,誰謂駕遲而不能屬?東京之懿未罄,值余有犬馬之疾,不能究其精詳。故粗為賓言其梗概如此?!?br>   “若乃流遁忘反,放心不覺,樂而無節,后離其戚,一言幾于喪國,我未之學也。且夫挈缾之智,守不假器。況纂帝業,而輕天位。瞻仰二祖,厥庸孔肆。常翹翹以危懼,若乘奔而無轡。白龍魚服,見困豫且雖萬乘之無懼,猶憷惕于一夫。終日不離其輜重,獨微行其焉如?夫君人者,黈纊塞耳,車中不內顧。佩以制容,鑾以節涂。行不變玉,駕不亂步。卻走馬以糞車,何惜騕褭與飛兔。方其用財取物,常畏生類之殄也。賦政任役,常畏人力之盡也。取之以道,用之以時。山無槎辭,畋不麇胎。草木蕃廡,鳥獸阜滋。民忘其勞,樂輸其財。百姓同于饒衍,上下共其雍熙。洪恩素蓄,民心固結。執誼顧主,夫懷貞節。忿奸慝之干命,怨皇統之見替玄謀設而陰行,合二九而成譎。登圣皇于天階,章漢祚之有秩。若此,故王業可樂焉?!?br>   “今公子茍好勦民以媮樂,忘民怨之為仇也;好殫物以窮寵,忽下叛而生憂也。夫水所以載舟,亦所以覆舟。堅冰作于履霜,尋木起于櫱栽。昧旦丕顯,后世猶怠。況初制于甚泰,服者焉能改裁故相如壯上林之觀,楊雄騁羽獵之辭。雖系以隤墻填塹,亂以收罝解罘卒無補于風規,祇以昭其愆尤。臣濟奓以陵君,忘經國之長基。故函谷擊柝于東,西朝顛覆而莫持。凡人心是所學,體安所習。鮑肆不知其慪,翫其所以先入。咸池不齊度于鼃咬,而眾聽或疑。能不惑者,其唯子野乎?”
  客既醉于大道,飽于文義。勸德畏戒,喜懼交爭。罔然若酲,朝罷夕倦,奪氣褫魄之為者,忘其所以為談,失其所以為夸。良久乃言曰:“鄙哉予乎!習非而遂迷也,幸見指南于吾子。若仆所聞,華而不實;先生之言,信而有徵。鄙夫寡識,而今而后,乃知大漢之德馨,咸在于此。昔常恨三墳五典既泯。仰不睹炎帝帝魁之美,得聞先生之馀論。則大庭氏何以尚茲?走雖不敏,庶斯達矣?!?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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