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客
舉世悠悠者,都非君所從。有人相許可,垂老一從容。小雨披群竹,清霜勁老松。別無相對語,墻角遠聞蛩。
舉世悠悠者,都非君所從。有人相許可,垂老一從容。小雨披群竹,清霜勁老松。別無相對語,墻角遠聞蛩。
瓜步妖氛滅,昆岡草樹青。終朝空望極,今日送君行。 報政秋云靜,微吟曉月生。樓中長可見,特用滅離情。
秋雨池塘透晚涼,蜻蜓飛處白蘋香。江南風景堪圖畫,怪得先生一□長。
嗟公起炎徼,天荒破完璞。百駑駭騏麟,萬鳥睹鸑鷟。
持衡遍東南,蒐材盡棫樸。群訝藻繽紛,無奈氣雄獨。
時峨頭上冠,肯畫紙尾諾。土流或遭點,吏牘常苦駁。
率真泯周防,嫉惡類嚴酷。世久熟夸毗,誰容獻牙角。
遂以陽子剛,坐下鄒生獄。功名雖不終,文采良自足。
風流前輩傳,科第后賢續。毀譽久而平,行義徐可錄。
再世寓浮萍,百年等風燭。易乾主乎剛,夕惕謹無欲。
坤動直以方,柔順固所勖。試參過去因,更與將來告。
青青長朱裳,小摘脆不墮。 勿欺如豆微,中懷仁已大。
荊軻感燕丹之義,函匕首入秦,劫始皇,將以存燕霸諸侯。事雖不成,然亦壯士也。惜其智謀不足以知變識機。始皇之道異于齊桓,曹沫功成,荊軻殺身,其所遭者然也。乃欲促檻車,駕秦王以如燕,童子婦人且明其不能,而軻行之,其弗就也非不幸。燕丹之心,茍可以報秦,雖舉燕國猶不顧,況美人哉?軻不曉而當之,陋矣。
人之所以為圣人者性也,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。喜怒哀懼愛惡欲,七者皆情之所為也。情既昏,性斯匿矣。非性之過也,七者循環而交來,故性不能充也。水之渾也,其流不清,火之煙也,其光不明,非水火清明之過,沙不渾,流斯清矣,煙不郁,光斯明矣。情不作,性斯充矣,性與情不相無也。
雖然,無性則情無所生矣。是情由性而生,情不自情,因性而情,性不自性,由情以明。性者天之命也,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;情者性之動也,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。圣人者豈其無情耶?圣人者,寂然不動,不往而到,不言而神,不耀而光,制作參乎天地,變化合乎陰陽,雖有情也,未嘗有情也。然則百姓者,豈其無性耶?百姓之性與圣人之性弗差也,雖然,情之所昏,交相攻伐,未始有窮,故雖終身而不自睹其性焉。火之潛于山石林木之中,非不火也;江河淮濟之未流而潛于山,非不泉也。石不敲,木不磨,則不能燒其山林而燥萬物;泉之源弗疏,則不能為江為河,為淮為濟,東匯大壑,浩浩蕩蕩,為弗測之深。情之動靜弗息,則不能復其性而燭天地,為不極之明。
故圣人者,人之先覺者也。覺則明,否則惑,惑則昏,明與昏謂之不同。明與昏性本無有,則同與不同二皆離矣。夫明者所以對昏,昏既滅,則明亦不立矣。是故誠者,圣人性之也,寂然不動,廣大清明,照乎天地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,行止語默,無不處于極也。復其性者賢人,循之而不已者也,不已則能歸其源矣。《易》曰:“夫圣人者,與天地合其德,日月合其明,四時合其序,鬼神合其吉兇,先天而天不違,后天而奉天時。天且勿違,而況于人乎?況于鬼神乎?”此非自外得者也,能盡其性而已矣。子思曰:“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。能盡其性,則能盡人之性。能盡人之性,則能盡物之性。能盡物之性,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。可以贊天地之化育,則可以與天地參矣。其次致曲,曲能有誠,誠則形,形則著,著則明,明則動,動則變,變則化,唯天下至誠為能化。”圣人知人之性皆善,可以循之不息而至于圣也,故制禮以節之,作樂以和之。安于和樂,樂之本也;動而中禮,禮之本也。故在車則聞鸞和之聲,行步則聞佩玉之音,無故不廢琴瑟,視聽言行,循禮法而動,所以教人忘嗜欲而歸性命之道也。道者至誠而不息者也,至誠而不息則虛,虛而不息則明,明而不息則照天地而無遺,非他也,此盡性命之道也。哀哉!人皆可以及乎此,莫之止而不為也,不亦惑耶?
昔者圣人以之傳于顏子,顏子得之,拳拳不失,不遠而復其心,三月不違仁。子曰:“回也其庶乎屢空。”其所以未到于圣人者一息耳,非力不能也,短命而死故也。其馀升堂者,蓋皆傳也,一氣之所養,一雨之所膏,而得之者各有淺深,不必均也。子路之死也,石乞孟黡以戈擊之,斷纓,子路曰:“君子死,冠不免。”結纓而死。由非好勇而無懼也,其心寂然不動故也。曾子之死也,曰:“吾何求焉,吾得正而斃焉,斯已矣。”此正性命之言也。子思仲尼之孫,得其祖之道,述《中庸》四十七篇,以傳于孟軻。軻曰“我四十不動心”,軻之門人達者公孫丑、萬章之徒,蓋傳之矣。遭秦滅書,《中庸》之不焚者,一篇存焉。于是此道廢缺,其教授者,惟節文、章句、威儀、擊劍之術相師焉,性命之源,則吾弗能知其所傳矣。
道之極于剝也必復,吾豈復之時耶?吾自六歲讀書,但為詞句之學,志于道者四年矣,與人言之,未嘗有是我者也。南觀濤江入于越,而吳郡陸傪存焉,與之言之,陸傪曰:“子之言,尼父之心也。東方如有圣人焉,不出乎此也,南方如有圣人焉,亦不出乎此也。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。”於戲!性命之書雖存,學者莫能明,是故皆入于莊、列、老、釋。不知者謂夫子之徒不足以窮性命之道,信之者皆是也。有問于我,我以吾之所知而傳焉,遂書于書,以開誠明之源,而缺絕廢棄不揚之道,幾可以傳于時,命曰《復性書》,以理其心,以傳乎其人。於戲!夫子復生,不廢吾言矣。
某頓首。足下不以某卑賤無所可,乃陳詞屈慮,先我以書,且曰:“馀之藝及心,不能棄于時,將求知者。問誰可,則皆曰其李君乎。”告足下者過也,足下因而信之又過也。果若來陳,雖道德備具,猶不足辱厚命,況如某者,多病少學,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?雖然,盛意不可以不答,故敢略陳其所聞。
蓋行己莫如恭,自責莫如厚,接眾莫如宏,用心莫如直,進道莫如勇,受益莫如擇友,好學莫如改過,此聞之于師者也。相人之術有三,迫之以利而審其邪正,設之以事而察其厚薄,問之以謀而觀其智與不才,賢不肖分矣,此聞之于友者也。列天地,立君臣,親父子,別夫婦,明長幼,浹朋友,《六經》之旨也。浩浩乎若江海,高乎若邱山,赫乎若日火,包乎若天地,掇章稱詠,津潤怪麗,《六經》之詞也。創意造言,皆不相師。故其讀《春秋》也,如未嘗有《詩》也;其讀《詩》也,如未嘗有《易》也;其讀《易》也,如未嘗有《書》也;其讀屈原、莊周也,如未嘗有《六經》也。故義深則意遠,意遠則理辯,理辯則氣直,氣直則辭盛,辭盛則文工。如山有恒、華、嵩、衡焉,其同者高也,其草木之榮,不必均也。如瀆有淮、濟、河、江焉,其同者出源到海也,其曲直淺深、色黃白,不必均也。如百品之雜焉,其同者飽于腹也,其味咸酸苦辛,不必均也。此因學而知者也,此創意之大歸也。
天下之語文章,有六說焉:其尚異者,則曰文章辭句,奇險而已;其好理者,則曰文章敘意,茍通而已;其溺于時者,則曰文章必當對;其病于時者,則曰文章不當對;其愛難者,則曰文章宜深不當易;其愛易者,則曰文章宜通不當難。此皆情有所偏,滯而不流,未識文章之所主也。義不深不至于理,言不信不在于教勸,而詞句怪麗者有之矣,《劇秦美新》、王褒《僮約》是也;其理往往有是者,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,劉氏《人物表》、王氏《中說》、俗傳《太公家教》是也。古之人能極于工而已,不知其詞之對與否、易與難也。《詩》曰:“憂心悄悄,慍于群小。”此非對也。又曰:“遘閔既多,受侮不少。”此非不對也。《書》曰:“朕堲讒說殄行,震驚朕師。”《詩》曰:“菀彼柔桑,其下侯旬,捋采其劉,瘼此下人。”此非易也。《書》曰:“允恭克讓,光被四表,格于上下。” 《詩》曰:“十畝之間兮,桑者閑閑兮,行與子旋兮。”此非難也。學者不知其方,而稱說云云,如前所陳者,非吾之敢聞也。《六經》之后,百家之言興,老聃、列御寇、莊周、鹖冠、田穰苴、孫武、屈原、宋玉、孟子、吳起、商鞅、墨翟、鬼谷子、荀況、韓非、李斯、賈誼、枚乘、司馬遷、相如、劉向、揚雄,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,學者之所師歸也。故義雖深,理雖當,詞不工者不成文,宜不能傳也。文理義三者兼并,乃能獨立于一時,而不泯滅于后代,能必傳也。仲尼曰:“言之無文,行之不遠。”子貢曰:“文猶質也,質猶文也,虎豹之鞟,猶犬羊之鞟。”此之謂也。陸機曰:“怵他人之我先。”韓退之曰:“唯陳言之務去。”假令述笑哂之狀曰“莞爾”,則《論語》言之矣;曰“啞啞”,則《易》言之矣;曰“粲然”,則谷梁子言之矣;曰“攸爾”,則班固言之矣;曰“囅然”,則左思言之矣。吾復言之,與前文何以異也?此造言之大歸也。
吾所以不協于時而學古文者,悅古人之行也。悅古人之行者,愛古人之道也。故學其言,不可以不行其行;行其行,不可以不重其道;重其道,不可以不循其禮。古之人相接有等,輕重有儀,列于《經》《傳》,皆可詳引。如師之于門人則名之,于朋友則字而不名,稱之于師,則雖朋友亦名之。子曰“吾與回言”,又曰“參乎,吾道一以貫之”,又曰“若由也不得其死然”,是師之名門人驗也。夫子于鄭兄事子產,于齊兄事晏嬰平仲,《傳》曰“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”,又曰“晏平仲善與人交”,子夏曰“言游過矣”,子張曰“子夏云何”,曾子曰“堂堂乎張也”,是朋友字而不名驗也。子貢曰“賜也何敢望回”,又曰“師與商也孰賢”,子游曰“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”,是稱于師雖朋友亦名驗也。孟子曰:“天下之達尊三,德、爵、年,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。”足下之書曰“韋君詞、楊君潛”,足下之德與二君未知先后也,而足下齒幼而位卑,而皆名之。《傳》曰:“吾見其與先生并行,非求益者,欲速成也。”竊懼足下不思,乃陷于此。韋踐之與翱書,亟敘足下之善,故敢盡辭,以復足下之厚意,計必不以為犯。某頓首。
公諱愈,字退之,昌黎人。生三歲,父歿,養于兄會舍。及長讀書,能記他生之所習,年二十五,上進士第。
元和十二年秋,以兵老久屯,賊未滅,上命裴丞相為淮西節度使,以招討之。丞相請公以行,為行軍司馬,從丞相居于郾城。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,以拒官軍,守城者率老弱,且不過千人,亟白丞相,請以兵三千人間道以入,必擒吳元濟。丞相未及行,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壘提其卒以夜入蔡州,果得元濟。蔡州既平,布衣柏耆以計謁公,公與語,奇之。遂白丞相曰:“淮西滅,王承宗膽破,可不勞用眾,宜使辯士奉相公書,明禍福以招之,彼必服。”丞相然之。公令柏耆口占為丞相書,明禍福,使柏耆袖之以至鎮州。承宗果大恐,上表請割德、棣二州以獻。丞相歸京師,公遷刑部侍郎。
歲馀,佛骨自鳳翔至,傳京師諸寺,時百姓有燒指與頂以祈福者。公奏疏言:“自伏羲至周文、武時,皆未有佛,而年多至百歲,有過之者。自佛法入中國,帝王事之,壽不能長。梁武帝事之最謹,而國大亂。請燒棄佛骨。”疏入,貶潮州刺史。移袁州刺史,百姓以男女為人隸者,公皆計傭以償其直而出歸之。入遷國子祭酒。有直講能說《禮》而陋于容,學官多豪族子,擯之不得共食。公命吏曰:“召直講來,與祭酒共食。”學官由此不敢賤直講。奏儒生為學官,日使會講。生徒奔走聽聞,皆相喜曰:“韓公來為祭酒,國子監不寂寞矣。”
公氣厚性通,論議多大體;與人交,始終不易。凡嫁內外及交友之女無主者十人。幼養于嫂鄭氏,及嫂歿,為之服期以報之。深于文章,每以為自揚雄之后,作者不出,其所為文未嘗效前人之言,而固與之并。自貞元末,以至于茲,后進之士,其有志于古文者,莫不視公以為法。
晝而作,夕而休者,凡人也。作乎作者,與萬物皆作;休乎休者,與萬物皆休,吾則不類於凡人,晝無所作,夕無所休。作非吾作也,作有物;休非吾休也,休有物。作耶休耶?二者皆離而不存。予之所存者,終不亡且離矣。人之不力於道者,昏不思也。天地之間,萬物生焉,人之於萬物,一物也,其所以異於禽獸蟲魚者,豈非道德之性全乎哉?受一氣而成形,一為物而一為人,得之甚難也。生乎世,又非深長之年也。以非深長之年,行甚難得之身,而不專專於大道,肆其心之所為,則其所以自異於禽獸蟲魚者亡幾矣。昏而不思,其昏也終不明矣。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,思十九年時如朝日也,思九年時亦如朝日也。人之受命,其長者不過七十、八十年、九十年,百年者則稀矣。當百年之時,而視乎九年時也,與吾此日之思於前也,遠近其能大相懸耶?其又能遠於朝日之時耶?然則人之生也,雖享百年,若雷電之驚相激也,若風之飄而旋也,可知矣。況千百人而無一及百年之年者哉!故吾之終日志於道德,猶懼未及也。彼肆其心之所為者,獨何人耶!
君王冥漠不可見,銅雀歌舞空裴回。西陵嘖嘖悲宿鳥, 高殿沈沈閉青苔。青苔無人跡,紅粉空自哀。
緩作行程早作歸,倚門親語苦相思。 白頭親老今多病,不似當初別汝時。
長慶曾收間世英,果居臺閣冠公卿。天書再受恩波遠, 金榜三開日月明。已見差肩趨翰苑,更期連步掌臺衡。 小儒謬跡云霄路,心仰蓮峰望太清。
姻緣簿剪做鞋樣,比翼鳥搏了翅翰,火燒殘連理枝成炭,針簽瞎比目魚兒眼,手揉碎并頭蓮花瓣,擲金釵攧斷鳳凰頭,繞池塘挼碎鴛鴦彈。
臨故國,認殘碑,傷心六朝如逝水。物換星移,城是人非,今古一枰棋。南 柯夢一覺初回,北邙墳三尺荒堆。四圍山護繞,幾處樹高低。誰,曾賦黍離離。 江上 煙艇閑,雨蓑干,漁翁醉醒江上晚。啼鳥關關,流水潺潺,樂似富春山。數 聲柔櫓江灣,一鉤香餌波寒。回頭貪兔魄,失意放漁竿。看,流下蓼花灘。
梨花云繞錦香亭,胡蝶春融軟玉屏,花外鳥啼三四聲。夢初驚,一半兒昏迷 一半兒醒。 春困 瑣窗人靜日初曛,寶鼎香消火尚溫,斜倚繡床深閉門。眼昏昏,一半兒微開 一半兒盹。 春妝 自將楊柳品題人,笑捻花枝比較春,輸與海棠三四分。再偷勻,一半兒胭脂 一半兒粉。 春愁 厭聽野鵲語雕檐,怕見楊花撲繡簾,拈起繡針還倒拈。兩眉尖,一半兒微舒 一半兒斂。 春醉 海棠紅暈潤初妍,楊柳纖腰舞自偏,笑倚玉奴嬌欲眠。粉郎前,一半兒支吾 一半兒軟。 春繡 綠窗時有唾茸粘,銀甲頻將彩線ㄎ,繡到鳳凰心自嫌。按春纖,一半兒端相 一半兒掩。 春夜 柳綿撲檻晚風輕,花影橫窗淡月明,翠被麝蘭薰夢醒。最關情,一半兒溫溫 一半兒冷。 春情 自調花露染霜毫,一種春心無處托,欲寫寫殘三四遭。絮叨叨,一半兒連真 一半兒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