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山五詠婁侯廟

作者：袁華（明）

婁氓尚淫祀，祠廟遍村墟。疾病罔醫藥，奔走訊群巫。椎牛釃酒醴，婆娑樂神虞。神不歆非類，傳記言豈誣。圣人制祭法，有功則祀諸。昆山漢婁縣，舊邑禾與與。婁縣名尚存，今在城東隅。

張昭洎陸遜，封婁肇自吳。桓桓孫將軍，仗鉞東南驅。升堂拜昭母，情好昆弟如。策薨受顧命，擁立運謀謨。諫獵止酣飲，禮下魏使車。忠言不見聽，托疾居里閭。舉邦憚威嚴，卒年八旬馀。伯言雖后出，智略雄萬夫。權配以侄女，數數詢良圖。一從呂蒙舉，乃修荊州書。潛軍克公安，徑進守宜都。走蜀夷陵城，蹙休夾石區。相吳柄國命，上疏陳立儲。赫矣兩侯功，彌久而弗渝。

太守念婁氓，報本昧厥初。淫祠既撤毀，左道咸剪除。改祠祀婁侯，像設崇屋廬。復睹漢威儀，清風肅貪污。遂令此邦人，車蓋相填于。雨旸及疾疫，走禱來于于。穹碑紀顛末，大刻龍騰拿。于以告來者，并解婁氓愚。麗牲歌送迎，萬世奠厥居。

有宋建王極，汴京郁嵯峨。仁化浹邇遐，林林英杰多。昆山雖僻左，士風粹而和。明經擢高第，踵接肩相摩。御史鄉先生，學術正不頗。五傳究終始，備論訂舛訛。粵在宣和間，袖然中巍科。初主麗水簿，言事何委蛇。說書輔春坊，執法居諫坡。從容荅時相，直氣凌太阿。范公在館下，詰責加切磋。卒為廊廟器，詞源浩江河。高弟沙隨程，入室非操戈。宋史書列傳，耿耿名弗磨。

世變陵谷遷，百年無幾何。城南新漕里，荊榛埋銅駝。景行世仰止，高風激頹波。門墻既有限，樵牧安敢過。再拜重興感，臨風動悲歌。荒苔封斷碣，太息為摩娑。散步城南門，始得圓明里。宰上木己拱，泉下者誰氏。披榛踏宿草，羨門半狐豸。勛閥表阡石，云是侍御史。力行敦古學，名衡其姓李。世家本江都，娶婦居婁涘。射策明光殿，看花長安市。出宰施善教，矧肯猛政理。至今松陵月，清光照江水。拜命登霜臺，白簡冠獬廌。上言論奸佞，手將逆鱗批。勢障狂瀾回，屹立中流?。五賢不一肖，賦詠光傳紀。掛冠歸落庵，著述惜寸晷。碩學邃易經，集傳發微旨。豈唯淑后進，千古垂范軌。九原不可作，清淚何漇漇。

鄉里眾富兒，厚葬從奢侈。黃腸題湊密，劵臺文繡被。可憐土未乾，荒煙橫斷阯。后世仰高躅，庶激俗靡靡。復墓限樵牧，何異子朱子。

劉君廬陵秀，胸次隘九州。倜儻負奇氣，辛陳同俠游。西登峴山首，北望多景樓。長歌過慟哭，志在復國讎。異材世間出，高揖輕王侯。奈何攀桂手，不能占鰲頭。肆情詩酒間，文焰射斗牛。昆山非故里，遂為潘宰留。五十死無嗣，埋骨東齋陬。世代倏變易，夷墓為平疇。有司重封表，立闕樹松楸。何人奠麥飯，凄涼土一抔。建祠立神主，買田供庶羞。仁哉太守心，祭奠亙千秋。

節婦茅氏女，嫁為朱虎妻。主饋事尊嫜，婉娩年方笄。夫官水衡守，舅長大農司。饟饋轉渤澥，功與酂侯齊。廝養紆青紫，第宅切云霓。天道惡盈滿，讒言致勃溪。舅既瘦囹圄，夫亦為孤累。節婦沒入官，詔賜提點師。衣袂結兩兒，晝夜呱呱啼。義不負所天，矢死心弗移。抗志厲節操，師亦興嗟咨。漕侯卯金刀，拙庵比丘尼。仗義出金帛，以贖節婦歸。幸脫虎狼口，寄食居招提。仰望浮云馳，目送孤鴻飛。俯視齠齡子，良人渺何之。百感集衷腸，形與神俱疲。為婦當死節，為將當死綏。一病竟不起，孤魂遂無依。槥櫝自京邑，歸葬婁江涯。孝哉猶子謙，具詞陳有司。移文上臺省，進奏對丹墀。譬比曹令女，夫死家誅夷。勇烈雖少異，操行豈相違。請錄付史館，敦俗淑民彝。制可出鴻恩，甄表發潛輝。荏苒三十年，荒墳草離離。落日下牛羊，蕪沒少人知。契侯古循吏，為善日孳孳。大書刻堅石，華表雙巍巍。朽骨懷深恩，豈獨邦人思。

感嘅成五詠，紀實匪干私。

譯文

婁地百姓曾崇尚不合禮制的祭祀，祠堂廟宇遍布村莊。生了病不求醫問藥，卻奔走于群巫之間。殺牛斟酒，隨著樂舞祈求神靈。神靈不享用非禮的祭祀，古書記載難道是假？圣人制定祭祀之法，有功者才應受祭。昆山本是漢代婁縣，舊日田畝禾苗茂盛。婁縣之名仍存，現位于城東角落。張昭與陸遜，受封婁侯始于孫吳。英武的孫將軍（孫策），持斧驅馳東南。登堂拜張昭之母，情誼親如兄弟。孫策臨終托孤，張昭擁立孫權并謀劃。他諫阻狩獵、勸止酗酒，以禮接待魏使。忠言未被采納，便托病居家。舉國敬畏其威嚴，享年八十余歲。陸遜雖后起，智略超過萬人。孫權將侄女許配，多次詢問良策。自呂蒙推薦，便修書荊州。暗襲公安，直取宜都。擊敗蜀軍于夷陵，困曹休于夾石。輔佐吳國執掌國政，上疏建議立儲。二侯功績顯赫，久而不衰。太守念及婁地百姓，卻忘了報本的初衷。拆除淫祠，剪除邪道。改立婁侯祠，建高屋供奉神像。重見漢家威儀，清風肅貪。令此地百姓，車蓋云集。風雨疾病，紛紛來禱。立碑記載始末，大字如龍騰。以此告知后人，解婁民愚昧。用牲畜祭祀，迎送神靈，萬世安定。宋朝建立，汴京巍峨。仁化遍及遠近，英杰眾多。昆山雖偏，士風純和。明經中舉者，接踵摩肩。御史鄉先生，學術端正。五傳究始末，訂正錯誤。宣和年間，高中進士。初任麗水主簿，直言進諫。為春坊說書，居諫官之位。從容答對宰相，正氣凜然。范公在館，切磋詰責。終成棟梁，文如江河。高徒沙隨程，入室非為爭斗。宋史有傳，名聲不滅。世事變遷，百年轉眼。城南新漕里，荊棘埋沒銅駝。景仰高行，激濁揚清。門墻有限，樵牧不敢過。再拜感慨，臨風悲歌。荒苔封斷碑，嘆息摩挲。散步城南門，到圓明里。墓上樹木已粗，泉下是誰？披荊踏草，墓門半壞。墓碑記勛閥，說是侍御史。力行古學，名衡姓李。本是江都世家，娶妻居婁水畔。應試于明光殿，看花長安。出仕施善政，不肯嚴刑。至今松陵月，清照江水。拜御史，彈劾奸佞。力挽狂瀾，中流砥柱。五賢皆佳，賦詠傳紀。辭官歸庵，著述惜時。精通易經，集傳發微。不僅淑后進，垂范千古。九原難起，淚落不止。鄉里富兒，厚葬奢侈。黃腸題湊，繡被覆墓。可憐土未干，荒煙橫陳。后世仰望，激俗戒奢。護墓禁樵牧，如朱子所為。劉君廬陵才，胸有九州。倜儻奇氣，與辛陳同游。登峴山，望多景樓。長歌痛哭，志在復國。異材出世，輕王侯。奈何科舉未第，詩酒自娛。文焰斗牛。昆山非故里，因潘宰留。五十無嗣，葬東齋。世代變遷，墓成平田。官府封表，立闕種松。何人祭麥飯？凄涼一抔土。建祠立主，買田供祭。太守仁心，祭奠千秋。節婦茅氏，嫁朱虎。事公婆，婉順年少。夫為水衡守，舅任大農。運糧渤澥，功比蕭何。仆役穿紫，宅高入云。天道忌滿，讒言生隙。舅入獄，夫受累。節婦沒官，賜提點師。攜兩兒，晝夜哭。義不負夫，誓死不移。守節，師感嘆。漕侯、拙庵尼，出金贖歸。脫虎口，寄住寺廟。望浮云，送孤鴻。看幼子，夫何在？百感交集，形神俱疲。為婦當死節，為將當死戰。一病不起，孤魂無依。靈柩自京歸葬婁江。賢侄朱謙，上書有司。奏報朝廷，比曹令女。請入史館，敦俗。皇恩準，表彰。三十年，荒墳草盛。落日牛羊，無人知。契侯循吏，行善不倦。刻石立華表。朽骨感恩，豈止民思。感慨作五詠，紀實非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