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丞相松風爐歌

作者：湯貽汾（清）

我生金石耽成癖，況此忠貞手遺澤。妙非九層非七寶，三片昆銅制奇特。

合如敦彝散瓴甓，小承鐺杓大釜鬲。雙環日月靜旋轉，三角蓬壺聳屴崱。

松風古篆題文山，勁筆非同鄭苗刻。并州市兒爇馬湩，到眼驚看古色碧。

嗜古人希問價廉，典琴適得八省陌。歸來棐幾感徘徊，出示騷人欣拂拭。

可憐天水金甌失，余焰無人延火德。死灰一息賴公存，熱血忠肝千載赤。

平生故物剩琴硯，五百年來人愛惜。此雖流落尚依然，不共銅駝沒荊棘。

昔公作此儻有意，此物從來節不易。象取既濟志防患，剛德終期鬼方克。

豈知婦茀竟喪亡，厥象兇占離日昃。錚錚肯共焦頭額，義之所在湯火即。

零丁海水酌難堪，板橋樵餐乞不得。劍淅矛炊幾生死，齧雪吞氈終鐵石。

區區此物同公身，不壞流傳至今赫。流傳萬古人人識，莫更摩挲三嘆息。

生難赤手和海羹，死愈黃冠煉丹液。相逢且用憂煩滌，活火清泉手親炙。

松枝槐葉拾添薪，鵓鴿胡桃不堪憶。颼颼尚作清原風，習習從生玉川液。

念爾從公經幾年，幸離土室猶燕北。西臺如意橋亭硯，各有聲名爾胡默。

為爾悲歌淚似泉，歸來好共江南客。

譯文

我生來對金石癡迷成癖，何況這是忠貞之人留下的遺物。它并非九層寶塔也非七寶之物，由三片昆銅制成，造型奇特。合起來像敦彝，散開像碎瓦，小的可承接鐺杓，大的如同釜鬲。雙環如日月靜靜旋轉，三角似蓬壺高聳挺立。上面有松風古篆題寫的‘文山’，剛勁的筆法不是鄭苗所刻。并州的市井小兒燒著馬奶酒，看到它驚嘆其古色碧綠。喜愛古物的人稀少，詢問價格便宜，典當琴剛好換得八省陌。我帶回放在書桌前感慨徘徊，拿給文人看，他們欣然拂拭。可惜宋朝江山淪陷，無人延續火德余焰。死灰復燃全靠文丞相，他的熱血忠肝千年都赤熱。文丞相平生留下的舊物只剩琴硯，五百年來人們都愛惜。這松風爐雖流落但依舊完好，不像銅駝埋沒在荊棘中。昔日文丞相制作它或許有意，這物件向來氣節不變。取既濟之象意在防患，剛健之德期望能戰勝困難。哪知局勢如婦人驕橫導致喪亡，此象兇兆如落日西斜。它錚錚不屈，不會與焦頭爛額者同流合污，只要是義之所在，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。文丞相在零丁洋海水難咽，在板橋連乞討食物都不得。用劍淘米、用矛做飯歷經生死，像蘇武嚙雪吞氈始終意志如鐵石。這小小的物件如同文丞相本人，完好流傳至今聲名顯赫。它流傳萬古人人皆知，不必再摩挲著再三嘆息。生前難以赤手調和海羹拯救國家，死后更不會像道士煉丹求仙。相逢就用它來洗滌憂煩，親手烹煮活火清泉。拾來松枝槐葉添作柴薪，鵓鴿胡桃的往事不堪回憶。它颼颼作響如清原之風，汩汩生出玉川之液。想到你跟隨文丞相多年，有幸離開囚室仍在燕北。西臺的如意、橋亭的硯臺，各有聲名，你為何默默無聲。為你悲歌淚如泉涌，歸來后要與江南的友人相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