癸亥雜詩八首

作者：何瑭（明）

出谷鶯啼楊柳絲，客邊風景似年時。西山凍釋抽新草，上苑春歸入故枝。心念舊游頻眺望，夢回殘月倍相思。催朝無奈雞鳴早，又逐群英過鳳池。

故園門巷枕黃河，散亂牛羊草滿坡。兩岸夕陽行客棹，一犁春雨老農蓑。撥醅酒熟尊顏醉，擊缶聲喧稚子歌。一別天涯幾芳草，夢回茅屋月明多。

黃金臺畔太行隈，千里風光一日回。白馬渡迷芳草合，紫金壇迥曙煙開。笙歌到處留人醉，車馬誰家上冢來。坐想舊游真似夢，野花黃蝶遍蒿萊。

盤谷燕川二月寒，馬頭溪水隔天壇。黃茅踏遍幽人徑，白石燒成道士丹。風煖野禽朝對語，月明松鶴夜交歡。采真擬結峰頭屋，引領西南盡日看。

十里云霞鎖洞天，靈蹤千古尚依然。老君池水深春雨，黃帝松陰暗曉煙。盤谷斷碑芳草外，玉川茅屋野花前。別來勝景應如昨，歸去繁霜懼滿顛。

目窮郊野遍芳菲，清曉登樓轉夕暉。風撼上階花影亂，雨滋穿土草芽肥。采芝商嶺人何處，種菊潯陽事已非。同學故人偏自得，海鷗沙際共忘機。

聞道商山老紫芝，百年短景不勝悲。紅塵滿眼空憐我，青史流芳竟屬誰。杖化葛陂龍去遠，笙聞緱嶺鶴來遲。王孫草綠煙汀晚，獨倚危欄自詠詩。

青春回首思悠悠，王屋山高沁水流。觀國念存空倚劍，思鄉魂斷獨登樓。悲嗚夜月籠中鶴，泛濫春波海上鷗。寂寂桑榆斂殘照，麗譙吹角使人愁。

譯文

黃鶯飛出山谷，在楊柳柔絲間啼鳴，客居他鄉的風景，與往年相似。西山冰雪消融，抽出新草；上林苑的春光，回到舊枝。心中思念舊日同游，頻繁眺望；夢中醒來，面對殘月更添相思。無奈雄雞早鳴催促晨起，又跟隨眾人經過朝廷要地。故園的門巷緊傍黃河，牛羊散在草滿的山坡。兩岸夕陽下，行客的船槳劃動；一犁春雨中，老農披著蓑衣。濾好的酒熟了，長輩飲得微醉；擊缶的喧鬧中，孩童唱著歌謠。一別天涯，經歷多少芳草榮枯；夢中常回茅屋，多見明月清輝。黃金臺旁，太行山腳，千里風光一日盡收。白馬渡口被芳草掩映，紫金壇高，晨霧散開。笙歌處處，留人沉醉；不知誰家車馬，上墳而來。坐著回想舊游，真如夢境；野花黃蝶，遍生荒草間。盤谷燕川二月還寒，馬頭溪水與天壇山相隔。踏遍黃茅覆蓋的隱士小徑，白石被燒成道士的丹丸。暖風里野禽清晨對鳴，明月下松鶴夜里歡舞。想要在峰頭建屋修養真性，整天引領向西南眺望。十里云霞鎖住洞天福地，千古靈蹤依然如舊。老君池水深，浸著春雨；黃帝松陰濃，罩著曉煙。盤谷斷碑在芳草外，玉川茅屋在野花前。別后勝景應如昨日，歸去怕雙鬢已生滿白霜。極目郊野，處處芳菲；清晨登樓，直到夕陽西下。風吹動臺階上的花影零亂，雨滋潤泥土中肥嫩的草芽。商山采芝的隱士今在何處？潯陽種菊的往事已不同往昔。同學故人偏能自得其樂，與海鷗在沙邊共忘機心。聽說商山有采紫芝的老者，百年時光短暫，不勝悲嘆。紅塵滿眼，空自憐惜；青史留名，究竟屬誰？葛陂化杖的龍已遠去，緱嶺聞笙的鶴來遲。王孫草綠，煙汀已晚；獨倚高欄，自詠詩句。回首青春，思緒悠長；王屋山高，沁水長流。懷報國之心，空自倚劍；思鄉心碎，獨登高樓。夜月籠罩，籠中鶴悲啼；春波泛濫，海上鷗浮游。桑榆間殘陽漸收，城門號角聲起，令人哀愁。

注釋

鳳池：指中書省，代指朝廷要地。

撥醅：未過濾的酒，此處指濾酒。

盤谷：地名，韓愈《送李愿歸盤谷序》中提及，此處泛指幽僻之地。

采真：出自《莊子·天運》，指修養真性，追求自然之道。

商嶺：即商山，在今陜西商洛，漢代“商山四皓”隱居處。

潯陽：今江西九江，陶淵明曾居于此，以“采菊東籬下”聞名。

葛陂：傳說東漢費長房投杖化龍處，見《后漢書·方術傳》。

緱嶺：即緱氏山，在今河南偃師，傳說周靈王太子晉（王子喬）在此吹笙引鶴升仙。

麗譙：城門上的望樓，代指城防建筑。

創作背景

詩題“癸亥”為干支紀年，具體年份需結合作者生平推斷（或為清乾隆八年，1743年）。組詩應作于詩人客居他鄉期間，通過八首短章記錄見聞與情思，既有對春日景物的觀察（如“西山凍釋抽新草”），也有對故園生活的追憶（如“故園門巷枕黃河”），更包含對人生際遇的感慨（如“紅塵滿眼空憐我”），反映了詩人漂泊中的復雜心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