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新郎懷陳其年

作者：董俞（清）

試數(shù)詞壇彥。惟陳生、奇葩逸藻，波騰云卷。手展麥光傾八斗，競道揚班再見。聽清論、靡靡忘倦。海內(nèi)真才能有幾，嘆從來、風雅時人賤。休浪詡，雕蟲擅。

石城花月同留戀。正良宵、銀箏翠袖，鸞箋題遍。別后酒徒零落盡，爾我飄飖蓬轉(zhuǎn)。止馀得、愁絲恨片。不信董公稱健者，已十年、瘦損風塵面。空搔首，淚如霰。

貧也原非病。悵蕭然、桑樞蓬溜，褐衣塵甑。底事屋梁恒仰面，贏得窮愁愈甚。請從此、停披輟詠。謝絕墨卿毛穎輩，任江花、零落邊笥罄。北窗下，惟高枕。

莫誇繁露才名盛。到如今、下帷何用，窺園不禁。蠻觸功名安足貴，早己邯鄲睡醒。況窮達、從來有命。暇日支筇攜斗酒，正花時、不負登臨興。誰似我，麋鹿性。

孰為歸生老。看翛然烏巾鶴氅，風姿猶好。偏喜鏡臺容易覓，扇底嫣然一笑。況才比、溫郎還妙。架上彩毫應(yīng)禿盡，須另尋、銀管青螺掃。知長夜，被花惱。

莫嗤秋燕同潦倒。問平生、容成秘術(shù)，些些可曉。種玉仙緣天付與，消受翠鬟嬌小。真妒殺、鵲橋天表。但得茂陵人似玉，任白頭、大婦貽詩誚。詫掌上，明珠耀。

譯文

試著數(shù)一數(shù)詞壇中的杰出人物。只有陳其年，他才華出眾，文辭如波濤翻騰、云朵翻卷。他展開紙張，才情橫溢，人們都說揚雄、班固再現(xiàn)。聽他清談，娓娓動聽讓人不知疲倦。天下真正有才能的人能有幾個，可嘆從古至今風雅之士總被時人看輕。別再隨意自夸擅長雕蟲小技了。曾與他一同留戀石城的花月美景。在美好的夜晚，伴著銀箏翠袖，在精美的信箋上題滿詩句。分別后酒友們都已離散，你我如蓬草般漂泊。只剩下憂愁和怨恨。真不敢相信董公曾稱他為豪杰，十年過去，他已在風塵中容顏消瘦。我只能空自搔首，淚水如霰雪般落下。貧窮原本也不是毛病。惆悵自己生活蕭然，居處簡陋，衣衫破舊，飯甑蒙塵。為何總是仰望屋梁思念友人，卻只落得更加窮困憂愁。從此停下吟詩的舉動。謝絕筆墨紙硯，任憑江邊花朵凋零，書箱空空。在北窗下，只圖高枕無憂。不要夸耀有像《繁露》那樣的才名。到如今，閉門苦讀又有何用，即便專心治學也無濟于事。像蠻觸之爭那樣的功名哪里值得看重，早已從邯鄲美夢中醒來。況且窮困與顯達，從來都是命中注定。閑暇時拄著拐杖帶著酒，在花開時節(jié)，不辜負登臨的興致。誰能像我這樣，有麋鹿般的隨性。誰是歸生那樣的老人呢。看他瀟灑地戴著烏巾、披著鶴氅，風姿依舊美好。偏偏容易找到佳偶，佳人在扇底嫣然一笑。況且他的才華比溫嶠還好。架上的毛筆恐怕都已用禿，得另尋銀管和青螺來書寫。可知他長夜被花事所困擾。別譏笑他像秋燕般潦倒。問問他，平生對容成秘術(shù)是否略知一二。種玉般的仙緣是上天賜予他的，他能消受嬌美的佳人相伴。真讓人嫉妒他如鵲橋之上的美滿。只要能有像茂陵那樣的美人如玉相伴，即便白頭，被大婦寫詩譏諷也不在乎。驚嘆他掌上明珠般的佳人光彩耀人。

注釋

彥：杰出的人。

麥光：指紙。

揚班：揚雄和班固，都是漢代著名的文學家。

靡靡：娓娓動聽的樣子。

風雅：指詩文之事。

浪詡：隨意自夸。

雕蟲：指辭賦之類的小技藝。

石城：地名。

蓬轉(zhuǎn)：像蓬草一樣隨風飄轉(zhuǎn)，比喻漂泊不定。

董公：具體所指待考。

霰：雪珠。

桑樞蓬溜：以桑木為門軸，以蓬草編成門，形容居處簡陋。

褐衣塵甑：粗布衣服，積滿灰塵的飯甑，形容生活貧困。

墨卿毛穎：指筆墨。

邊笥：書箱。

繁露：指董仲舒的《春秋繁露》，這里借指才學。

下帷：指閉門苦讀。

窺園：指董仲舒專心治學，三年不窺園。

蠻觸功名：指微小的功名。

邯鄲睡醒：比喻從虛幻的美夢中醒來。

支筇：拄著拐杖。

翛然：瀟灑自在的樣子。

烏巾鶴氅：烏巾和鶴氅都是古代文人的服飾。

溫郎：指溫嶠，他是東晉時期的美男子，有才學。

容成秘術(shù)：指房中術(shù)。

種玉：傳說楊伯雍種石得玉，后娶徐氏女為妻，這里指得到佳偶。

翠鬟：指女子的頭發(fā)，代指女子。

鵲橋：傳說牛郎織女七夕在鵲橋相會，這里指美滿的姻緣。

茂陵人：指卓文君，她與司馬相如曾居住在茂陵，這里泛指美人。

大婦：指正妻。

創(chuàng)作背景

陳其年即陳維崧，他與作者交往密切。此詞創(chuàng)作時間應(yīng)在兩人分別后。當時社會可能處于動蕩或文人不得志的時期，作者有感于詞壇現(xiàn)狀、自身與友人的遭遇以及人生的起伏而創(chuàng)作此詞。作者看到陳其年雖才華橫溢卻未得重用，兩人也在生活中漂泊不定，既有對友情的珍視，也有對人生的思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