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寛吟戲効白樂天體

作者：程俱（宋代）

武陵讁九年，下惠仕三已。或窘如拘囚，或了無慍喜。

吾生憂患余，年忽及耆指。偏痱未全安，抱病更五禩。

進為心已灰，棄置甘如薺。坐狂合投閑，佚老宜知止。

向令身安健，不過如是耳。每思古窮人，我幸亦多矣。

照鄰嬰惡疾，羈臥空山里。纒綿竟不堪，抱恨赴潁水。

文昌兩目盲，無復見天地。簡編既長辭，游覽永無冀。

吾今雖抱病，蹇曳非頓委。時時扶杖行，積步可數里。

校之臥床席，欲坐不能起。雖扶不能行，懸絕安可比。

時從親故談，亦不廢書史。右臂故依然，運筆亦持已。

籃輿時出游，初不廢牢體。況無他證候，色脈若無異。

詳觀動息間，儻有安全理。侍祠了無庸，竊祿愧索米。

借居浮屠宮，非村亦非市。廷堂甚爽塏，高屋敞窗幾。

郊林接溪水，眼界頗清美。嘗聞天地間，禍福更伏倚。

藉令衰蹇身，終老只如此。何須苦嗟咨，未必非受祉。

形如支離疏，飽食逸終世。目盲如宋人，全生免傜使。

平生嘆遠游，今我在桑梓。田園接家山，區處及耘耔。

平生困鞅掌，今我恬無事。寢興縱所如，出處不違已。

病來益尊生，對境空相似。永無貪欲過，稍習衛生旨。

不為六賊牽，豈受三彭毀。人言病壓身，往往延壽紀。

太鈞默乘除，萬一理如是。安全固自佳，蹇廢亦可爾。

死生猶寤寐，況此一支體。細思安否間，相去亦無幾。

如何不釋然，萬事付疑始。

譯文

劉禹錫被貶到武陵九年，柳下惠多次被罷官。有人窘迫得像被囚禁的犯人，有人卻完全沒有惱怒或喜悅。我一生歷經憂患，年紀已到六十。患偏痱之癥還未痊愈，抱病已有五年。進取之心已如死灰，被棄置一旁也甘之如飴。因為狂放而該賦閑，養老就該懂得適可而止。要是我身體安康，也不過如此罷了。常想古代的窮苦人，我還算幸運的。盧照鄰身患惡疾，困臥在空山里。病情纏綿最終無法承受，抱恨投潁水而死。文昌公雙目失明，再也看不見天地。與書籍永別，也再無游覽的希望。我如今雖抱病在身，但還能緩慢行走，并非立刻就倒下。時常扶著拐杖出行，還能走上幾里路。和那些臥床不起，想坐都坐不起來，即便有人扶也不能行走的人相比，差距極大，怎能相提并論。時常和親朋好友交談，也不荒廢讀書。右臂還能正常活動，運筆也還能自如。還能坐竹轎出游，身體也還算硬朗。況且沒有其他病癥，氣色和脈象也沒異常。仔細觀察日常動靜，或許還有安全康復的可能。侍奉祭祀毫無用處，白拿俸祿慚愧得像只知索米的人。借住在佛寺里，既非鄉村也非城市。廳堂很是高爽干燥，高屋敞著窗戶和幾案。郊外樹林連著溪水，眼界十分清新美好。曾聽說天地間，禍福相互依存。就算我這衰弱多病之身，到老也不過如此。何必苦苦嘆息，說不定這也是福氣。身形像支離疏一樣，能飽食安逸度過一生。眼睛像宋人一樣瞎，能保全自身免去徭役。平生感嘆不能遠游，如今我在家鄉。田園連著家鄉的山，還能料理耕種之事。平生被公務困擾，如今我安然無事。起居隨心所欲，行動不違背自己心意。生病后更懂得珍惜生命，面對境遇也覺得都差不多。永無貪欲之過，漸漸熟悉養生之道。不被六賊牽引，怎會受三彭的詆毀。人們說疾病壓身，往往能延長壽命。大自然默默調節，萬一真是這個道理。平安固然好，殘疾也無妨。死生就像睡醒和入睡，何況只是這一個肢體。仔細想想安康和殘疾之間，差距也不大。為何不能釋懷，把萬事都當作疑惑的開始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