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生天地宇，同閱古今宙。
視下則有高，無前孰為后。
達(dá)人千鈞弩，一弛難再彀。
下士沐猴冠，已系猶跳驟。
欲將駒過隙，坐待石穿溜。
君看漢唐主，宮殿悲麥秀。
而況彼區(qū)區(qū)，何異壹醉富。
鶢鶋非所養(yǎng)，俯仰眩金奏。
髑髏有余樂，不博南面后。
嗟我昔少年，守道貧非疚。
自從出求仕，役物恐見囿。
馬融既依梁，班固亦事竇。
效??豈不欲，頑質(zhì)謝鐫鏤。
仄聞長者言，婞直非養(yǎng)壽。
唾面慎勿拭，出胯當(dāng)俯就。
居然成懶廢，敢復(fù)齒豪右。
子如照海珠，網(wǎng)目疏見漏。
宏材乏近用，巧舞困短袖。
坐令傾國容，臨老見邂逅。
吾衰信久矣，書絕十年舊。
門前可羅雀，感子煩屢叩。
愿言歌緇衣，子粲還予授。
我們共同生存在天地空間，一起經(jīng)歷古今時間的流轉(zhuǎn)。看下方才有高的存在，沒有前面哪來后面的概念。通達(dá)之人如千鈞強弩，一旦松弛難以再張弦。淺薄之人似戴帽的獼猴，已被束縛仍急躁跳躥。想以白駒過隙的短暫，坐等水滴石穿的遲緩。你看漢唐的帝王，宮殿如今只剩麥浪悲嘆。何況那些微不足道的人，與醉后暴富何異荒誕。鶢鶋不是該被豢養(yǎng)之物，面對鐘鼓反而目眩神亂。骷髏尚有自在之樂，不換帝王之位的尊顯。可嘆我當(dāng)年少年，堅守道義貧而無憾。自從出仕求官，被外物役使恐受困限。馬融曾依附梁冀，班固也事奉竇憲。我豈不想效仿逢迎？資質(zhì)愚鈍難被雕琢改變。曾聞長者勸言：剛直難養(yǎng)天年。別人唾面莫要擦拭，受胯下辱應(yīng)俯身屈就。我竟變得懶散頹唐，哪敢再與權(quán)貴比肩。你如照海珠珍貴，雖處疏網(wǎng)仍被發(fā)現(xiàn)。大才難有近用，巧舞困于短袖太短。致使傾國之容，到老才得相見。我已衰朽很久，十年未把書信寫。門前可張網(wǎng)捕雀，感激你多次把我探望。愿唱《緇衣》之歌，你以華服贈我心暖。
宙：古指時間，宇指空間，《淮南子》：“往古來今謂之宙，四方上下謂之宇”
彀（gòu）：張滿弓弩
沐猴冠：《史記·項羽本紀(jì)》“沐猴而冠”，指猴子戴帽徒具人形，喻無德無才之人
駒過隙：《莊子·知北游》“人生天地之間，若白駒之過隙，忽然而已”，喻時間短暫
麥秀：《史記·宋微子世家》載商亡后，微子見宮室生麥作《麥秀》詩，喻朝代興廢
鶢鶋（yuán jū）：傳說中形似鳳凰的海鳥，《莊子·至樂》載其“不敢食一臠，不敢飲一杯，三日而死”，喻不適應(yīng)環(huán)境的高潔之士
髑髏有余樂：典出《莊子·至樂》，莊子見髑髏，言其“無君于上，無臣于下，亦無四時之事，從然以天地為春秋，雖南面王樂，不能過也”
馬融依梁：東漢馬融曾依附外戚梁冀作《西第頌》，為時人詬病
班固事竇：東漢班固曾為外戚竇憲幕僚，竇憲敗后受牽連死獄中
效??（pín）：模仿皺眉，此處指逢迎討好
婞（xìng）直：剛直倔強
唾面勿拭：典出《新唐書·婁師德傳》，婁師德教弟“人唾汝面，絜之乃逆其怒，正使自干”
出胯當(dāng)俯就：指韓信受胯下之辱事，《史記·淮陰侯列傳》載“眾辱之曰：‘能死，刺我；不能，出我胯下。’于是信孰視之，俛出胯下，蒲伏”
照海珠：傳說中能照明的珍珠，喻章傳道才德出眾
緇衣：《詩經(jīng)·鄭風(fēng)》篇名，舊說為贊美卿大夫好賢之詩，此處表達(dá)對章傳道的贊賞
此詩為蘇軾酬答友人章傳道贈詩之作，具體創(chuàng)作時間約在其中年仕宦階段。蘇軾一生歷經(jīng)宦海浮沉，此時對仕隱關(guān)系已有深刻思考。章傳道當(dāng)為蘇軾志同道合之友，詩中既回應(yīng)了友人的關(guān)懷，也借次韻唱和之機，傾訴自己在官場中“役物見囿”的矛盾心境，以及對堅守道義的執(zhí)著。
全詩以“次韻”形式酬答友人，通過古今對比、用典詠懷，既反思仕途“役物”之困，拒斥逢迎之態(tài)，又表達(dá)對友人知遇的感激。詩風(fēng)沉郁而不失灑脫，展現(xiàn)了蘇軾在復(fù)雜仕途中堅守自我的品格，是其“外儒內(nèi)道”思想的典型體現(xiàn)。
小小回堤水，花陰寸步隨。細(xì)難為灌圃，長是曲通池。乳竇仍從出，云根觸處滋。又添晴滴瀝，欲漲碧漣漪。新綠常如雨，流紅未見詩。昆明鯨背淺，盡日絮溝遲。
或言千樹橘，貴可比封君。先生種橘意，此計何足云。珍絕色香味，解酲有馀勛。
醉后愁生任數(shù)奇，僧窗借夢入新詩。覺來著意尋桃李，除了春風(fēng)總不知。
地偪天無罅。嘆微生、于中虱處，鬼門人鲊。少日周旋多游俠，臂箭腰弓馳射。快呼酒、漢書能下。噴沫高譚羅蘭輩，氣崚嶒、卻笑旁人怕。今有口，壁間掛。一編展對涼如灑。紀(jì)千年、雙城鬼蜮，筆端有畫。恩怨都憑翻覆手，瞥眼浮云野馬。因果律、何殊鐵打。細(xì)數(shù)斷頭臺上客，被人殘、元是殘人者。金鑒在，正堪藉。
如折芙蓉栽旱地，似拋芍藥掛高枝。云埋水隔無人識，唯有南賓太守知。紅似燕支膩如粉，傷心好物不須臾。山中風(fēng)起無時節(jié)，明日重來得在無。已愁花落荒巖底，復(fù)恨根生亂石間。幾度欲移移不得，天教拋擲在深山。
地險知人特地來，猿禽意思也徘徊。遙瞻圣境真如在，休問石門開未開。
青瓢歸自滄海頭，眇然天地飛一鷗。今人來來古人去，我自認(rèn)我山中樓。
甲兵十萬據(jù)胸中，未預(yù)銘鐘畫閣功。閑寄禿毫吐奇氣，墨痕猶欲濕鴻濛。郎君儒雅亦談兵，手澤摩挲念老成。莫忘圖中破茅屋，卻灰飛盡待歸耕。
物態(tài)有榮悴，時令互消長。墮身名利場，魚鳥在羅網(wǎng)。豈無金屈卮，聽此石方響。殘花日晴陰，落絮風(fēng)下上。春事雖已闌，馀芳尚堪賞。我有臨溪亭，疏欞為君敞。青青小荷錢，雅與水相養(yǎng)。狂吟醉題壁，縱步懶扶杖。仰止李謫仙，筆端走群象。九原不可作，夜夢見精爽。棲棲亦固矣，君子坦蕩蕩。相期醉酴醾，偕來眾無鞅。
水縛山腰點萬松，云扶翠岫插寒空。此溪定入桃源去，時見波間有落紅。
黯黯吳江楓樹。颯颯周原禾黍。千里共寒蕪。客心孤。此恨怕成終古。況聽催人津鼓。縱使見時疏。憶人無。
吟蟲鳴鳥送殘年，老臥青溪釣石邊。一為成連尋海上，琴音歇絕鼓音傳。北地佳人劉翠仙，獨當(dāng)旗鼓若臨邊。飛騰一點英雄氣，萬里風(fēng)沙為颯然。憨態(tài)還從逸響傳，亭亭邀立畫堂前。癡兒心死神光里，解穢天留蛻骨仙。
耕田博飯未為辱，為米折腰真可憐。高臥北窗風(fēng)颯至，更于何處覓神仙。
閒睡起，庭樹午陰圓。百尺冰泉吹露井，幾竿石竹間茶煙。長日靜如年。閒坐起，零露濕羅衣。屐響暗回波影動，發(fā)香微度曉風(fēng)吹。滋味忒凄迷。閒語罷，露葉點團龍。庭際早梅低屈戍，桐陰眉月映房櫳。人影小屏風(fēng)。閒醉罷，歸去滿鞋霜。門館春燈迷曲社，石橋煙月照牌坊。行跡祗凄涼。
院落陰陰捲晝簾，綵繩高掛矗青天。纖腰對蹴爭先起，香汗交流倦欲眠。花畔驚呼簪珥墜，柳梢時出綵羅鮮。可憐墻外行人惱，應(yīng)費長安酒價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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