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洞山口晚賦
西嶺更西路,云嵐最窈深。
水流千澗底,樹合四時陰。
更得尋幽侶,何妨擁鼻吟。
笑看云出岫,誰似此無心。
西嶺更西路,云嵐最窈深。
水流千澗底,樹合四時陰。
更得尋幽侶,何妨擁鼻吟。
笑看云出岫,誰似此無心。
在西嶺再往西的路上,云霧繚繞幽深迷人。溪水在眾多山澗底部流淌,樹木四季都枝葉繁茂,形成一片陰涼。要是能有一同探尋幽境的伙伴,那不妨捏著鼻子吟詩。笑著看云朵從山峰間飄出,誰能像這云朵一樣無心自在呢。
云嵐:云霧。窈深:幽深。
擁鼻吟:用雅音曼聲吟詠。
云出岫:云朵從山峰中飄出,岫指山峰。
具體創作時間和地點不詳,推測詩人在游覽山林時,被幽靜的景色所感染,從而創作此詩,以表達對自然的喜愛和追求閑適自在的心境。
這首詩主旨是表達對自然的熱愛和追求自在的心境。其突出特點是景中含情,以清幽之景抒發閑適之情。在文學史上雖不算有重大影響,但展現了詩人對自然之美的敏銳感知。
客難東方朔曰:“蘇秦、張儀一當萬乘之主,而身都卿相之位,澤及后世。今子大夫修先王之術,慕圣人之義,諷誦詩書百家之言,不可勝記,著于竹帛;唇腐齒落,服膺而不可釋,好學樂道之效,明白甚矣;自以為智能海內無雙,則可謂博聞辯智矣。然悉力盡忠,以事圣帝,曠日持久,積數十年,官不過侍郎,位不過執戟。意者尚有遺行邪?同胞之徒,無所容居,其故何也?”
東方先生喟然長息,仰而應之曰:“是故非子之所能備。彼一時也,此一時也,豈可同哉?夫蘇秦、張儀之時,周室大壞,諸侯不朝,力政爭權,相擒以兵,并為十二國,未有雌雄。得士者強,失士者亡,故說得行焉。身處尊位,珍寶充內,外有倉廩,澤及后世,子孫長享。今則不然:圣帝德流,天下震懾,諸侯賓服,連四海之外以為帶,安于覆盂;天下平均,合為一家,動發舉事,猶運之掌,賢與不肖何以異哉?遵天之道,順地之理,物無不得其所;故綏之則安,動之則苦;尊之則為將,卑之則為虜;抗之則在青云之上,抑之則在深淵之下;用之則為虎,不用則為鼠;雖欲盡節效情,安知前后?夫天地之大,士民之眾,竭精馳說,并進輻湊者,不可勝數;悉力慕之,困于衣食,或失門戶。使蘇秦、張儀與仆并生于今之世,曾不得掌故,安敢望侍郎乎!傳曰:‘天下無害,雖有圣人,無所施才;上下和同,雖有賢者,無所立功。’故曰:時異事異。
“雖然,安可以不務修身乎哉!《詩》曰:‘鼓鐘于宮,聲聞于外。’‘鶴鳴九皋,聲聞于天’。茍能修身,何患不榮!太公體行仁義,七十有二,乃設用于文武,得信厥說。封于齊,七百歲而不絕。此士所以日夜孳孳,修學敏行,而不敢怠也。譬若鹡鸰,飛且鳴矣。傳曰:‘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,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,君子不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。’‘天有常度,地有常形,君子有常行;君子道其常,小人計其功。”詩云:‘禮義之不愆,何恤人之言?’水至清則無魚,人至察則無徒;冕而前旒,所以蔽明;黈纊充耳,所以塞聰。明有所不見,聰有所不聞,舉大德,赦小過,無求備于一人之義也。枉而直之,使自得之;優而柔之,使自求之;揆而度之,使自索之。蓋圣人之教化如此,欲其自得之;自得之,則敏且廣矣。
“今世之處士,時雖不用,塊然無徒,廓然獨居;上觀許由,下察接輿;計同范蠡,忠合子胥;天下和平,與義相扶,寡偶少徒,固其宜也。子何疑于予哉?若大燕之用樂毅,秦之任李斯,酈食其之下齊,說行如流,曲從如環;所欲必得,功若丘山;海內定,國家安;是遇其時者也,子又何怪之邪?語曰:‘以管窺天,以蠡測海,以莛撞鐘,’豈能通其條貫,考其文理,發其音聲哉?猶是觀之,譬由鼱鼩之襲狗,孤豚之咋虎,至則靡耳,何功之有?今以下愚而非處士,雖欲勿困,固不得已,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,而終惑于大道也。”
初放 平生于國兮,長于原野。 言語訥譅兮,又無彊輔。 淺智褊能兮,聞見又寡。 數言便事兮,見怨門下。 王不察其長利兮,卒見棄乎原野。 伏念思過兮,無可改者。 群眾成朋兮,上浸以惑。 巧佞在前兮,賢者滅息。 堯、舜圣已沒兮,孰為忠直? 高山崔巍兮,水流湯湯。 死日將至兮,與麋鹿同坑。 塊兮鞠,當道宿, 舉世皆然兮,余將誰告? 斥逐鴻鵠兮,近習鴟梟, 斬伐橘柚兮,列樹苦桃。 便娟之修竹兮,寄生乎江潭。 上葳蕤而防露兮,下泠泠而來風。 孰知其不合兮,若竹柏之異心。 往者不可及兮,來者不可待。 悠悠蒼天兮,莫我振理。 竊怨君之不寤兮,吾獨死而後已。
沉江 惟往古之得失兮,覽私微之所傷。 堯舜圣而慈仁兮,後世稱而弗忘。 齊桓失于專任兮,夷吾忠而名彰。 晉獻惑于孋姬兮,申生孝而被殃。 偃王行其仁義兮,荊文寤而徐亡。 紂暴虐以失位兮,周得佐乎呂望。 修往古以行恩兮,封比干之丘壟。 賢俊慕而自附兮,日浸淫而合同。 明法令而修理兮,蘭芷幽而有芳。 苦眾人之妒予兮,箕子寤而佯狂。 不顧地以貪名兮,心怫郁而內傷。 聯蕙芷以為佩兮,過鮑肆而失香。 正臣端其操行兮,反離謗而見攘。 世俗更而變化兮,伯夷餓于首陽。 獨廉潔而不容兮,叔齊久而逾明。 浮云陳而蔽晦兮,使日月乎無光。 忠臣貞而欲諫兮,讒諛毀而在旁。 秋草榮其將實兮,微霜下而夜降。 商風肅而害生兮,百草育而不長。 眾并諧以妒賢兮,孤圣特而易傷。 懷計謀而不見用兮,巖穴處而隱藏。 成功隳而不卒兮,子胥死而不葬。 世從俗而變化兮,隨風靡而成行。 信直退而毀敗兮,虛偽進而得當。 追悔過之無及兮,豈盡忠而有功。 廢制度而不用兮,務行私而去公。 終不變而死節兮,惜年齒之未央。 將方舟而下流兮,冀幸君之發矇。 痛忠言之逆耳兮,恨申子之沉江。 愿悉心之所聞兮,遭值君之不聰。 不開寤而難道兮,不別橫之與縱。 聽奸臣之浮說兮,絕國家之久長。 滅規矩而不用兮,背繩墨之正方。 離憂患而乃寤兮,若縱火于秋蓬。 業失之而不救兮,尚何論乎禍兇。 彼離畔而朋黨兮,獨行之士其何望? 日漸染而不自知兮,秋毫微哉而變容。 眾輕積而折軸兮,原咎雜而累重。 赴湘沅之流澌兮,恐逐波而復東。 懷沙礫而自沉兮,不忍見君之蔽壅。
怨世 世沉淖而難論兮,俗岒峨而嵾嵯。 清泠泠而殲滅兮,溷湛湛而日多。 梟鸮既以成群兮,玄鶴弭翼而屏移。 蓬艾親入御于床笫兮,馬蘭踸踔而日加。 棄捐藥芷與杜衡兮,余柰世之不知芳何? 何周道之平易兮,然蕪穢而險戲。 高陽無故而委塵兮,唐虞點灼而毀議。 誰使正其真是兮,雖有八師而不可為。 皇天保其高兮,后土持其久。 服清白以逍遙兮,偏與乎玄英異色。 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,嫫母勃屑而日侍。 桂蠹不知所淹留兮,蓼蟲不知徙乎葵菜。 處湣湣之濁世兮,今安所達乎吾志。 意有所載而遠逝兮,固非眾人之所識。 驥躊躇于弊輂兮,遇孫陽而得代。 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,遭周文而舒志。 寧戚飯牛而商歌兮,桓公聞而弗置。 路室女之方桑兮,孔子過之以自侍。 吾獨乖剌而無當兮,心悼怵而耄思。 思比干之恲恲兮,哀子胥之慎事。 悲楚人之和氏兮,獻寶玉以為石。 遇厲武之不察兮,羌兩足以畢斮。 小人之居勢兮,視忠正之何若? 改前圣之法度兮,喜囁嚅而妄作。 親讒諛而疏賢圣兮,訟謂閭娵為丑惡。 愉近習而蔽遠兮,孰知察其黑白?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,安眇眇而無所歸薄。 專精爽以自明兮,晦冥冥而壅蔽。 年既已過太半兮,然埳軻而留滯。 欲高飛而遠集兮,恐離罔而滅敗。 獨冤抑而無極兮,傷精神而壽夭。 皇天既不純命兮,余生終無所依。 愿自沉于江流兮,絕橫流而徑逝。 寧為江海之泥涂兮,安能久見此濁世?
怨思 賢士窮而隱處兮,廉方正而不容。 子胥諫而靡軀兮,比干忠而剖心。 子推自割而飤君兮,德日忘而怨深。 行明白而曰黑兮,荊棘聚而成林。 江離棄于窮巷兮,蒺藜蔓乎東廂。 賢者蔽而不見兮,讒諛進而相朋。 梟鸮并進而俱鳴兮,鳳皇飛而高翔。 原壹往而徑逝兮,道壅絕而不通。
自悲 居愁懃其誰告兮,獨永思而憂悲。 內自省而不慚兮,操愈堅而不衰。 隱三年而無決兮,歲忽忽其若頹。 憐余身不足以卒意兮,冀一見而復歸。 哀人事之不幸兮,屬天命而委之咸池。 身被疾而不閑兮,心沸熱其若湯。 冰炭不可以相并兮,吾固知乎命之不長。 哀獨苦死之無樂兮,惜予年之未央。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,恨離予之故鄉。 鳥獸驚而失群兮,猶高飛而哀鳴。 狐死必首丘兮,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? 故人疏而日忘兮,新人近而俞好。 莫能行于杳冥兮,孰能施于無報? 苦眾人之皆然兮,乘回風而遠游。 凌恆山其若陋兮,聊愉娛以忘憂。 悲虛言之無實兮,苦眾口之鑠金。 過故鄉而一顧兮,泣歔欷而霑衿。 厭白玉以為面兮,懷琬琰以為心。 邪氣入而感內兮,施玉色而外淫。 何青云之流瀾兮,微霜降之蒙蒙。 徐風至而徘徊兮,疾風過之湯湯。 聞南籓樂而欲往兮,至會稽而且止。 見韓眾而宿之兮,問天道之所在? 借浮云以送予兮,載雌霓而為旌。 駕青龍以馳騖兮,班衍衍之冥冥。 忽容容其安之兮,超慌忽其焉如? 苦眾人之難信兮,愿離群而遠舉。 登巒山而遠望兮,好桂樹之冬榮。 觀天火之炎煬兮,聽大壑之波聲。 引八維以自道兮,含沆瀣以長生。 居不樂以時思兮,食草木之秋實。 飲菌若之朝露兮,構桂木而為室。 雜橘柚以為囿兮,列新夷與椒楨。 鹍鶴孤而夜號兮,哀居者之誠貞。
哀命 哀時命之不合兮,傷楚國之多憂。 內懷情之潔白兮,遭亂世而離尤。 惡耿介之直行兮,世溷濁而不知。 何君臣之相失兮,上沅湘而分離。 測汨羅之湘水兮,知時固而不反。 傷離散之交亂兮,遂側身而既遠。 處玄舍之幽門兮,穴巖石而窟伏。 從水蛟而為徙兮,與神龍乎休息。 何山石之嶄巖兮,靈魂屈而偃蹇。 含素水而蒙深兮,日眇眇而既遠。 哀形體之離解兮,神罔兩而無舍。 惟椒蘭之不反兮,魂迷惑而不知路。 愿無過之設行兮,雖滅沒之自樂。 痛楚國之流亡兮,哀靈修之過到。 固時俗之溷濁兮,志瞀迷而不知路。 念私門之正匠兮,遙涉江而遠去。 念女嬃之嬋媛兮,涕泣流乎于悒。 我決死而不生兮,雖重追吾何及。 戲疾瀨之素水兮,望高山之蹇產。 哀高丘之赤岸兮,遂沒身而不反。
謬諫 怨靈修之浩蕩兮,夫何執操之不固? 悲太山之為隍兮,孰江河之可涸? 愿承閑而效志兮,恐犯忌而干諱。 卒撫情以寂寞兮,然怊悵而自悲。 玉與石其同匱兮,貫魚眼與珠璣。 駑駿雜而不分兮,服罷牛而驂驥。 年滔滔而自遠兮,壽冉冉而愈衰。 心悇憛而煩冤兮,蹇超搖而無冀。 固時俗之工巧兮,滅規矩而改錯。 郤騏驥而不乘兮,策駑駘而取路。 當世豈無騏驥兮,誠無王良之善馭。 見執轡者非其人兮,故駒跳而遠去。 不量鑿而正枘兮,恐矩矱之不同。 不論世而高舉兮,恐操行之不調。 弧弓弛而不張兮,孰云知其所至? 無傾危之患難兮,焉知賢士之所死? 俗推佞而進富兮,節行張而不著。 賢良蔽而不群兮,朋曹比而黨譽。 邪說飾而多曲兮,正法弧而不公。 直士隱而避匿兮,讒諛登乎明堂。 棄彭咸之娛樂兮,滅巧倕之繩墨。 菎蕗雜于黀蒸兮,機蓬矢以射革。 駕蹇驢而無策兮,又何路之能極? 以直鍼而為釣兮,又何魚之能得? 伯牙之絕弦兮,無鍾子期而聽之。 和抱璞而泣血兮,安得良工而剖之? 同音者相和兮,同類者相似。 飛鳥號其群兮,鹿鳴求其友。 故叩宮而宮應兮,彈角而角動。 虎嘯而谷風至兮,龍舉而景云往。 音聲之相和兮,言物類之相感也。 夫方圜之異形兮,勢不可以相錯。 列子隱身而窮處兮,世莫可以寄讬。 眾鳥皆有行列兮,鳳獨翔翔而無所薄。 經濁世而不得志兮,愿側身巖穴而自讬。 欲闔口而無言兮,嘗被君之厚德。 獨便悁而懷毒兮,愁郁郁之焉極? 念三年之積思兮,愿壹見而陳辭。 不及君而騁說兮,世孰可為明之? 身寢疾而日愁兮,情沉抑而不揚。 眾人莫可與論道兮,悲精神之不通。 亂曰: 鸞皇孔鳳日以遠兮,畜鳧駕鵝。 雞鶩滿堂壇兮,鼉黽游乎華池。 要褭奔亡兮,騰駕橐駝。 鉛刀進御兮,遙棄太阿。 拔搴玄芝兮,列樹芋荷。 橘柚萎枯兮,苦李旖旎。 甂甌登于明堂兮,周鼎潛潛乎深淵。 自古而固然兮,吾又何怨乎今之人。
金陵故都最好,有朱樓迢遞。嗟倦客又此憑高,檻外已少佳致。更落盡梨花,飛盡楊花,春也成憔悴。問青山、三國英雄,六朝奇偉?
麥甸葵丘,荒臺敗壘,鹿豕銜枯薺。正潮打孤城,寂寞斜陽影里。聽樓頭、哀笳怨角,未把酒、愁心先醉。漸夜深、月滿秦淮,煙籠寒水。
凄凄慘慘,冷冷清清,燈火渡頭市。慨商女、不知興廢,隔江猶唱庭花,余音亹亹。傷心千古,淚痕如洗。烏衣巷口青蕪路,認依稀、王謝舊鄰里。臨春結綺,可憐紅粉成灰,蕭索白楊風起。
因思疇昔,鐵索千尋,謾沉江底。揮羽扇,障西塵,便好角巾私第。清談到底成何事?回首新亭,風景今如此。楚囚對泣何時已,嘆人間今古真兒戲。東風歲歲還來,吹入鐘山,幾重蒼翠。
彭傳師于吳江三高堂之前釣雪亭,蓋擅漁人之窟宅以供詩境也,趙子野約余賦之。
挽住風前柳,問鴟夷當日扁舟,近曾來否?月落潮生無限事,零落茶煙未久。謾留得莼鱸依舊。可是功名從來誤,撫荒祠、誰繼風流后?今古恨,一搔首。 江涵雁影梅花瘦,四無塵、雪飛云起,夜窗如晝。萬里乾坤清絕處,付與漁翁釣叟。又恰是、題詩時候。猛拍闌干呼鷗鷺,道他年、我亦垂綸手。飛過我,共樽酒。
寄一曲歌,睹物懷人,想見臨風激烈也。
蘭芷湘東國。正愁予、一江紅葉,水程孤驛。欲寫瀟湘無限意,那得如椽彩筆。但滿眼、西風蕭瑟。我所思兮何處所,在鐔津、津上滄灣側。誰氏子,閬風客。閬風仙客才無敵。賦悲秋、抑揚頓挫,流離沈郁。百賦千詩朝復暮,解道波濤春力。憶共爾、乘槎吹笛。八表神游吾夢見,涉洞庭、青草煙波隔。空悵望、楚天碧。
一尺深紅勝曲塵,天生舊物不如新。(勝曲塵 一作:蒙曲塵) 合歡桃核終堪恨,里許元來別有人。
井底點燈深燭伊,共郎長行莫圍棋。 玲瓏骰子安紅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。
雪魄冰花涼氣清,曲闌深處艷精神。 一鉤新月風牽影,暗送嬌香入畫庭。
丁未之歲,冬暖無雪。戊申正月之三日始作,五日始霽。風寒冱而不消,至十日猶故在也。
是夜月出,月與雪爭爛,坐紙窗下,覺明徹異嘗。遂添衣起,登溪西小樓。樓臨水,下皆虛澄,又四囿于雪,若涂銀,若潑汞,騰光照人,骨肉相瑩。月映清波間,樹影滉弄,又若鏡中見疏發,離離然可愛。寒浹肌膚,清人肺腑。
因憑欄楯上。仰而茫然,俯而恍然;呀而莫禁,眄而莫收;神與物融,人觀兩奇,蓋天將致我于太素之鄉,殆不可以筆畫追狀,文字敷說,以傳信于不能從者。顧所得不亦多矣!
尚思天下名山川宜大乎此也,其雪與月當有神矣。我思挾之以飛遨八表,而返其懷。汗漫雖未易平,然老氣衰颯,有不勝其冷者。乃浩歌下樓,夜已過二鼓矣。仍歸窗間,兀坐若失。念平生此景亦不屢遇,而健忘日,尋改數日,則又荒荒不知其所云,因筆之。
題《柳洲待別圖》送劉躍如
輕暖輕寒無意緒,朝來幾陣梨花雨。袖手東風佇立時,暗數落紅愁不語。 杜宇一聲人欲去,寒云片段依沙渚。橫塘十里柳煙深,停舟正在煙深處。
鷲翎金仆姑,燕尾繡蝥弧。 獨立揚新令,千營共一呼。
林暗草驚風,將軍夜引弓。 平明尋白羽,沒在石棱中。
月黑雁飛高,單于夜遁逃。 欲將輕騎逐,大雪滿弓刀。
野幕敞瓊筵,羌戎賀勞旋。 醉和金甲舞,雷鼓動山川。
調箭又呼鷹,俱聞出世能。 奔狐將迸雉,掃盡古丘陵。
亭亭七葉貴,蕩蕩一隅清。 他日題麟閣,唯應獨不名。
南陽宋定伯,年少時,夜行逢鬼。問之,鬼言:“我是鬼。”鬼問:“汝復誰?”定伯誑之,言:“我亦鬼。”鬼問:“欲至何所?”答曰:“欲至宛市。”鬼言:“我亦欲至宛市。”遂行。
數里,鬼言:“步行太亟,可共遞相擔,何如?”定伯曰:“大善。”鬼便先擔定伯數里。鬼言:“卿太重,將非鬼也?”定伯言:“我新鬼,故身重耳。”定伯因復擔鬼,鬼略無重。如是再三。定伯復言:“我新鬼,不知有何所畏忌?”鬼答言:“惟不喜人唾。”于是共行。道遇水,定伯令鬼先渡,聽之,了然無聲音。定伯自渡,漕漼作聲。鬼復言:“何以作聲?”定伯曰:“新死,不習渡水故耳,勿怪吾也。”
行欲至宛市,定伯便擔鬼著肩上,急持之。鬼大呼,聲咋咋然,索下,不復聽之。徑至宛市中下著地,化為一羊,便賣之恐其變化,唾之。得錢千五百,乃去。于時石崇言:“定伯賣鬼,得錢千五百文。”
東越閩中有庸嶺,高數十里,其西北隰中有大蛇,長七八丈,大十余圍。土俗常懼。東冶都尉及屬城長吏,多有死者。祭以牛羊,故不得禍。或與人夢,或下諭巫祝,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。都尉、令、長并共患之。然氣厲不息。共請求人家生婢子,兼有罪家女養之。至八月朝祭,送蛇穴口,蛇出吞嚙之。累年如此,巳用九女。
爾時預復募索,未得其女。將樂縣李誕,家有六女,無男。其小女名寄,應募欲行。父母不聽。寄曰:“父母無相,惟生六女,無有一男,雖有如無。女無緹縈濟父母之功,既不能供養,徒費衣食,生無所益,不如早死。賣寄之身,可得少錢,以供父母,豈不善耶!”父母慈憐,終不聽去。寄自潛行,不可禁止。
寄乃告請好劍及咋蛇犬。至八月朝,便詣廟中坐,懷劍將犬。先將數石米餈,用蜜麨灌之,以置穴口。蛇便出,頭大如囷,目如二尺鏡,聞餈香氣,先啖食之。寄便放犬,犬就嚙咋,寄從后斫得數創。瘡痛急,蛇因踴出,至庭而死。寄入視穴,得九女髑髏,悉舉出,咤言曰:“汝曹怯弱,為蛇所食,甚可哀愍!”于是寄乃緩步而歸。
越王聞之,聘寄女為后,指其父為將樂令,母及姊皆有賞賜。自是東冶無復妖邪之物。其歌謠至今存焉。
楚干將莫邪為楚王作劍,三年乃成。王怒,欲殺之。劍有雌雄。其妻重身當產。夫語妻曰:“吾為王作劍,三年乃成。王怒,往必殺我。汝若生子是男,大,告之曰:‘出戶望南山,松生石上,劍在其背。’”于是即將雌劍往見楚王。王大怒,使相之。劍有二,一雄一雌,雌來雄不來。王怒,即殺之。
莫邪子名赤比,后壯,乃問其母曰:“吾父所在?”母曰:“汝父為楚王作劍,三年乃成。王怒,殺之。去時囑我:‘語汝子出戶望南山,松生石上,劍在其背。’”于是子出戶南望,不見有山,但睹堂前松柱下石低之上。即以斧破其背,得劍,日夜思欲報楚王。
王夢見一兒,眉間廣尺,言欲報讎。王即購之千金。兒聞之亡去,入山行歌。客有逢者,謂:“子年少,何哭之甚悲耶?”曰:“吾干將莫邪子也,楚王殺吾父,吾欲報之。”客曰:“聞王購子頭千金。將子頭與劍來,為子報之。”兒曰:“幸甚!”即自刎,兩手捧頭及劍奉之,立僵。客曰:“不負子也。”于是尸乃仆。
客持頭往見楚王,王大喜。客曰:“此乃勇士頭也,當于湯鑊煮之。”王如其言煮頭,三日三夕不爛。頭踔出湯中,躓目大怒。客曰:“此兒頭不爛,愿王自往臨視之,是必爛也。”王即臨之。客以劍擬王,王頭隨墮湯中,客亦自擬己頭,頭復墜湯中。三首俱爛,不可識別。乃分其湯肉葬之,故通名三王墓。今在汝南北宜春縣界。
張湛曰:夫經方之難精,由來尚矣。今病有內同而外異,亦有內異而外同,故五臟六腑之盈虛,血脈榮衛之通塞,固非耳目之所察,必先診候以審之。而寸口關尺有浮沉弦緊之亂,腧穴流注有高下淺深之差,肌膚筋骨有厚薄剛柔之異,唯用心精微者,始可與言于茲矣。今以至精至微之事,求之于至粗至淺之思,豈不殆哉!若盈而益之,虛而損之,通而徹之,塞而壅之,寒而冷之,熱而溫之,是重加其疾。而望其生,吾見其死矣。故醫方卜筮,藝能之難精者也。既非神授,何以得其幽微?世有愚者,讀方三年,便謂天下無病可治;及治病三年,乃知天下無方可用。故學者必須博極醫源,精勤不倦,不得道聽途說,而言醫道已了,深自誤哉。
凡大醫治病,必當安神定志,無欲無求,先發大慈惻隱之心,誓愿普救含靈之苦。若有疾厄來求救者,不得問其貴賤貧富,長幼妍蚩,怨親善友,華夷愚智,普同一等,皆如至親之想。亦不得瞻前顧后,自慮吉兇,護惜身命。見彼苦惱,若己有之,深心凄愴。勿避險巇、晝夜、寒暑、饑渴、疲勞,一心赴救,無作功夫形跡之心。如此可為蒼生大醫,反此則是含靈巨賊。自古名賢治病,多用生命以濟危急,雖曰賤畜貴人,至于愛命,人畜一也,損彼益己,物情同患,況于人乎。夫殺生求生,去生更遠。吾今此方,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,良由此也。其虻蟲、水蛭之屬,市有先死者,則市而用之,不在此例。只如雞卵一物,以其混沌未分,必有大段要急之處,不得已隱忍而用之。能不用者,斯為大哲亦所不及也。其有患瘡痍下痢,臭穢不可瞻視,人所惡見者,但發慚愧凄憐憂恤之意,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,是吾之志也。
夫大醫之體,欲得澄神內視,望之儼然。寬裕汪汪,不皎不昧。省病診疾,至意深心。詳察形候,纖毫勿失。處判針藥,無得參差。雖曰病宜速救,要須臨事不惑。唯當審諦覃思,不得于性命之上,率爾自逞俊快,邀射名譽,甚不仁矣。又到病家,縱綺羅滿目,勿左右顧眄;絲竹湊耳,無得似有所娛;珍饈迭薦,食如無味;醽醁兼陳,看有若無。所以爾者,夫一人向隅,滿堂不樂,而況病人苦楚,不離斯須,而醫者安然歡娛,傲然自得,茲乃人神之所共恥,至人之所不為,斯蓋醫之本意也。
夫為醫之法,不得多語調笑,談謔喧嘩,道說是非,議論人物,炫耀聲名,訾毀諸醫。自矜己德。偶然治瘥一病,則昂頭戴面,而有自許之貌,謂天下無雙,此醫人之膏肓也。
老君曰:人行陽德,人自報之;人行陰德,鬼神報之。人行陽惡,人自報之;人行陰惡,鬼神害之。尋此二途,陰陽報施,豈誣也哉?所以醫人不得恃己所長,專心經略財物,但作救苦之心,于冥運道中,自感多福者耳。又不得以彼富貴,處以珍貴之藥,令彼難求,自炫功能,諒非忠恕之道。志存救濟,故亦曲碎論之,學者不可恥言之鄙俚也。
試問禪關,參求無數,往往到頭虛老。磨磚作鏡,積雪為糧,迷了幾多年少。毛吞大海,芥納須彌,金色頭陀微笑。悟時超十地三乘,凝滯四生六道。
誰聽得絕想巖前,無陰樹下,杜宇一聲春曉。曹溪路險,鷲嶺云深,此處故人音杳。千丈冰崖、五葉蓮開,古殿簾垂香裊。那時節,識破源流,便見龍王三寶。
取自元彭致中編集《鳴鶴馀音》,底本出處《正統道藏》。作者馮尊師。原文為:
試問禪關,參求無數,往往到頭虛老。磨磚作鏡,積雪為糧,迷了幾多年少。毛吞大海,芥納須彌,金色頭陀微笑。悟時超、十地三乘,凝滯四生六道。
誰聽得、絕相巖前,無陰樹下,杜宇一聲春曉。曹溪路險,鷲嶺云深,此處故人音窅。千丈冰崖、五葉蓮開,古殿簾垂香裊。免葛藤叢里,婆娑游子,夢魂顛倒。